第二十章 费玛迷失在森林里(第5/7页)
老人突然轻轻地吹了一声口哨,好像为费玛的聪慧抑或是自己的愚蠢感到吃惊。他咳嗽了几声,呻吟了几声,可能是想插几句话,可费玛已经一发不可收了。“有人对我们洗脑,要我们相信人类平等的概念是不属于犹太教的东西,是一种污秽的非犹太人的商品,是一种受到污染的基督教和平主义,而某个弥赛亚拉比,信仰者集团[20]的鼻祖,那个把黑格尔、犹大·哈列维[21]和布拉格的罗尔[22]拉比的破烂拼缀到一起的人所酿制出来的一团糟的东西却突然被认为是直接来自西奈山[23]的犹太教的精髓。这到底他妈的是怎么回事呢?这叫什么呢?纯粹的发疯!根据你的观点,‘不可杀人[24]’难道不属于犹太教,不可触摸?基督教的和平主义。而格奥尔格·威廉·弗里德里希·黑格尔拉比那个原始纳粹分子的思想却突然成了真正的犹太遗产!我告诉你吧,爸,约瑟·哈伊姆·布伦纳[25]一根小拇指上的犹太性就比所有你那些穿着礼服大衣的老顽固和你那些戴圆帽的变态者身上的犹太性要多。一部分人冲着以色列国小便,说这是不合法的,因为弥赛亚还没有降临;另外一部分人也冲着以色列国小便,说这只不过是临时搭建的脚手架,现在我们可以将其拆除了,因为弥赛亚此刻就站在大门口。两个派别的人都冲着“不可杀人”这条诫律小便,因为他们都有更重要的事要做:禁止解剖尸体,或者是发现我们女先祖耶洗别[26]的坟墓。”
“费姆奇卡,”父亲叹了一口气,“行行好吧。我是一个老犹太人。这些神秘的东西我理解不了。我或许是个与时代不合拍的人——谁知道呢?我自己亲爱的儿子竟像一个背叛自己创造者的‘有生命的假人[27]’。不要生气,我亲爱的。我用了‘有生命的假人’这个说法,只是因为你觉得提及布拉格的罗尔拉比并没有什么不妥。事实上,我很喜欢你关于通用航海图的说法。阿门,诚心所愿。你击中靶心了。唯一的问题是,或许阁下能告诉我到哪个商店去买这样的航海图?你能开导开导我吗?你能不能帮你父亲一个真心的忙呢?不能?那就别放在心上了。我来给你讲讲那个布拉格的罗尔拉比有一天打教堂经过时说过的一句寓意深刻、十分美妙的话。顺便问一下,你知道‘真心的忙’的本意吗?”
“好了,好了。”费玛屈服了,“诚心所愿。咱们俩来个公平交易。你不要给我讲什么罗尔拉比的故事了,我在你那些粉刷工的事情上也就依你了。让他们星期天上午过来好了,就这样吧。”为了阻止父亲答话,他赶紧把他朋友早先说过的话给用上了:“等我们见面的时候再谈其他的事吧。我可真的要跑着去了。”
他打算嚼一片胃灼热药片,然后到购物中心将那个摔坏的收音机修一修,有必要的话就换一个。可突然间,他眼前出现了一幅清晰的画面,是那么清晰,仿佛触手可及,那是一个虚弱又近视的东欧犹太人,披着一条祈祷披巾,他在一片黑暗的森林中溜达着,自言自语地念叨《圣经》的经文,尖利的石头划破了他的双脚,与此同时,雪花轻柔、悄无声息地飘落,一只夜鸟发出一声不祥的尖叫,狼群在黑暗中发出一阵干嗥。
恐惧感攫住了费玛。
就在他把电话听筒放下来的当儿,他突然想到自己还没有问一问父亲最近身体怎么样。他把要带父亲到医院做检查的打算给忘了个精光。他甚至忘了留意老人的胸口是不是还有口哨声。他觉得当时听到了一声细细的尖叫,但转念一想他就不再肯定了:也许没什么大不了的,只不过是轻微的感冒而已。要么也可能是父亲一直在哼哼着一首调子比较高的哈西德派小调。要么那噪音就是因为电话线路出了什么故障。这个国家的一切系统就要瘫痪了,只不过没人理会罢了。这也是我们痴迷于占领地而导致的一件副产品。一个具有讽刺意味的事实是,将来的某位历史学家肯定会发现,赢得1967年战争的人其实是纳赛尔[28]。我们的胜利注定了我们要走向毁灭。复国主义试图密封在瓶子里的弥赛亚精灵在羊角号[29]于哭墙旁边吹响的那一天突然就会蹦出来。他笑的时间最长。而且,顺着这条推理线路执着地推理下去,直到其痛苦的终点,或许最终的结论是:笑到最后的人其实也不是纳赛尔,而是希特勒。说到底,他现在还在那里残酷地迫害犹太人。现在正发生在我们身上的一切都这样那样地源自希特勒。好了,我刚才准备要干什么呢?去打个电话。是一件什么紧急的事。可打给谁呢?是什么事呢?还能有什么可说的呢?我也迷失在森林中了。就跟那位老圣徒一样。
【注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