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费玛拒绝屈服(第4/6页)

想到这里,费玛决定不再这样无所事事地站在窗户旁边,该把屋子收拾收拾,为装潢的人做好准备,他们过了周末就要来了。墙壁上所有的画都得拿下来。他曾经用铅笔标记了合理折中边界的那幅以色列地图也得拿下来。所有的家具都得挪到房间的中央,再用塑料布盖起来。所有的书也要收拾好。所有的陶器和锅碗瓢盆也得这样。干吗不利用这个机会把那些成摞成摞的旧报纸、旧杂志、小册子和时事通讯都处理掉呢?书架得拆开来,这就意味着需要请求尤里的帮忙了。他今天夜里回来吗?要么是明天?要么就是后天?到时尼娜就可以向丈夫提交一份详细的报告了,在报告中对他说,她不是一次,而是两次试图向我提供其常规服务,对他说她却发现那个水龙头堵塞了。说不定还可以让舒拉·克鲁泡特金作为增援力量,让她帮着把厨房里的所有东西都搬到一边。安妮特·塔德莫可能也乐意助一臂之力。皮赞蒂夫妇也表示乐意帮忙,但前提是他们俩还没有彼此谋杀。特迪自然愿意过来,把所有的窗帘和壁灯都揭下来。兴许他还会把迪米也带过来。老头子的话太对了:这个老巢自从上次装修已足足超过二十年了。天花板污秽不堪,整个儿就被煤油取暖器熏得脏兮兮的。拐角处结满了蜘蛛网。盥洗室潮乎乎的。瓷砖都裂了。墙皮正在一块一块地脱落。可以看到一块一块的霉斑。这地方长年累月都有一股霉味和汗臭味,一股老单身汉的臭味。发出异味的不只是阳台上那个装满虫子的旧罐子。你对这种气味太习以为常了,以至于根本不在乎了。

毋庸置疑,习惯是万恶之源。帕斯卡写“灵魂的死亡”时他想到的也正是这个意思。

在书桌的一角,费玛发现了一份绿颜色的广告,上面是当地超市商品大幅度打折的消息。在这份广告的一角,他潦草地写着:

习惯是死亡的开始。习惯是第五纵队[5]。

在下面他又接着写道:

按部就班==各种谎言。

习以为常——衰败——坍毁。

他的用意是提醒自己在周末时间对这些思想进行加工和拓展。可他想起来明天是星期六,既而推断出今天是星期五,从而得出结论:他应该去采购一些东西。但星期五是他的休息日,诊所关门,这样说来,他干吗要急急忙忙的呢?干吗早晨七点就开始在家里把家具推过来推过去呢?最好还是等着增援来吧。没什么紧急的。尽管他瞥了一下手表,发现时间并不是七点,而是八点二十了。是跟茨维卡说上一两句话的时候了,他这会儿想必已经结束他的刮胡子仪式了。

电话的状态是不是有了进一步改善呢?费玛又试了一次。他差不多能够听见一种微弱的声音,但依然没有回升到拨号音的程度。尽管如此,他还是拨了约珥家的号码。得出的结论是,他应该等待病人彻底康复,因为焦躁而反复试拨说不定会推迟康复的进程。要么,约珥家的电话也出故障了?全城都被切断了?有没有可能是罢工呢?蓄意破坏?制裁?电话局在晚上挨炸了?一个右翼恐怖集团占领了全部通讯系统和其他能源中心了?叙利亚又一次导弹袭击我们了?要么就是特德·托拜厄斯此刻又靠在电话旁边,不让约珥去拿听筒。费玛觉得厌恶,不是厌恶特德,而是厌恶自己的文字游戏。他把超市的广告揉成一团,向废纸篓抛去。他没有投中目标,可这并没能够让他费神爬到桌子底下去找。没有必要。为了迎接装修工人的到来,这个地方反正很快就要被抄个天翻地覆了。

他又冲了一杯咖啡,吃了几片果酱黑面包,以平息一阵阵饥饿的绞痛,接着又吃了两三片药片以平息由于胃灼热引起的绞痛。然后,他去小便。他对自己的身体很恼怒,它总是没完没了地提出各种各样的需求来烦他,让他无法完成任何思考或是评论。他一动不动地在那里站了一会儿,脑袋侧向一边,嘴巴半张半合,似乎陷入了沉思,就那样把阴茎捏在手里。尽管膀胱里憋得厉害,可就是撒不出一滴尿来。他只好诉诸惯常的伎俩,把冲水拉手一拉,指望着奔流的水声会提请他那个功能欠佳的器官不要忘了自己的职责。但这样一个屡见不鲜的老把戏已经让它无动于衷了。它似乎在对他说:你该给我想一个新花招了。作为对他的特别恩赐,它老大不情愿地憋出了一条细细的小便,但马上也就停了。水箱里的水停止了,那可怜巴巴的细流也同时停止了。他的膀胱依然是涨得满满的,处于十分急迫的状态。费玛轻轻摇晃着那个令人恼火的玩意儿,接着又粗暴地摇晃了几次,然而没有任何反应。最后,他又拉了一下冲水拉手,可时间没到,水箱里的水还没冲满,并没有吼叫着像瀑布般倾泻出来,而是发出了一种空洞、蔑视的咕哝声,好像是在嘲笑费玛的不幸。好像它正在做出抵抗的姿态,以表示和电话团结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