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费玛拒绝屈服(第5/6页)
然而,他锲而不舍地坚持着。他没有撤退。他要和这个桀骜不驯的家伙打一场消耗战。我们倒要看看谁先挺不住。捏在手指中间的那个软塌塌的、像带壳水生动物的肉条让他突然想起了蜥蜴,从进化的深渊里爬出来、此刻正令人恼火地紧附在他身体上的一种丑八怪似的动物。再过一两个世纪,人们很可能就可以用一种呱呱叫的机械装置来取代这种讨嫌的附着物,只要轻轻一触就能放空身体里多余的液体了。用同一个器官来完成排泄过程和性交过程,这让他产生了一系列的荒唐联想,让他觉得是青少年黄色笑话的一种粗俗表达:如果人类通过彼此向嘴巴里吐唾沫的方式或者是通过彼此向耳朵里擤鼻涕的方式来繁衍,其令人反胃的程度也不过如此。
与此同时,水箱又满了。费玛再一次拉动拉杆,结果又断断续续地排出了一些小便,但哗哗的水流停止的当儿,小便又再次停了下来。他恼怒不已:这个娇生惯养、自私自利、腐朽堕落、欲壑难填的爬虫,这个把你变成纯粹的载体,让你载着它在女性中间穿梭享受而后竟这般以德报怨的爬虫,想想在过去的三十年里为了满足这条爬虫每一种稀奇古怪的念头和胃口你所付出的所有巨大努力吧。
就好像是在对一个淘气的孩子训话,费玛说:
“对。我再给你恰恰一分钟,让你拿定主意。我的手表再走五十五秒,我就要拉上裤门的拉链走人,然后你就是涨破了也不关我的事。”
这一番威胁似乎只是强化了爬虫的桀骜不驯:它好像在他的手指中间趋于萎缩了。费玛决定,从此之后他再不会屈服了。他恼羞成怒地拉上裤门的拉链,将抽水马桶的盖子砰的一声合上。他啪的一声带上了盥洗室的小门。五分钟后,他啪的一声带上公寓的大门,大步流星地从信箱旁边走过,而没有屈服于要把报纸从信箱里取出来的诱惑,然后坚决地迈向购物中心。他打定主意要去银行办理四件要事,为了不至于忘记,他一边走一边背诵着。第一,取一些现金。口袋里一文不名地四处游荡,这种滋味他可是受够了。第二,把所有的账单都给付了,有电话费、水费、煤油费、污水费、煤气费和电费。第三,最终看看自己的账目情况。可当他来到街角的报刊零售点和文具店时,他竟忘了第四件事到底是什么。他绞尽脑汁地思考着,可就是想不起来。与此同时,他注意到商店关闭的大门内侧展示着最新一期的《政治》。他走进商店,仔细地读了一刻钟,突然震惊地发现了茨维·克鲁泡特金的文章,文章认为,和平的可能性为零,至少在可以预见的未来是这样。他必须过去见见茨维卡,就今天上午,费玛当即做出决定,严正警告他知识分子的失败主义:并不是我们的右翼鹰派敌手强烈谴责我们的那种失败主义,而是另外一种失败主义,一种更为深刻、从长远角度来说要更为严重的失败主义。
他突然间怒火中烧倒也成就了一件好事:从商店一出来,他就径直穿过一块荒地,走进一幢还没有竣工的大楼里,等不得拉开裤门的拉链,他的膀胱就倾泻一空。他充满了成功的喜悦,以至于鞋子上和裤脚上弄得泥迹斑斑他也毫不在意。接着往北走的时候,他打银行旁边经过却没有注意到银行,但兴奋地看到他家后花园的那棵杏树并不是不等树木新年[6]就开花的唯一一棵杏树。尽管转念一想,他也不敢确定,因为他不知道根据犹太教历现在是什么日期。事实上,他连俗历的日期也记不住。反正有一点可以肯定,现在才二月,而春天已经开始抬头了。费玛觉得其中有一个简单的象征:他没有自问象征着什么,但他感到很开心。好像没有人请求他他就担起了负责全城的担子,而且让他吃惊的是,在履行职责上他竟然没有彻底失败。清晨淡蓝的天空此刻变成了深的蔚蓝,似乎大海被颠倒过来悬在了城市的上空,正在那里向城市喷洒幼儿园里的那种快乐。天竺葵花和叶子花在前花园发出夺目的光芒。低矮的石墙在那里熠熠生辉,好像它们正在被爱抚着似的。“不错吧,嗯?”费玛在心里对一个看不见的客人或者游客说。
在进入巴伊特韦甘区的拐角处站着一个小伙子,他穿着一件军队的防风夹克衫,肩上背着一只冲锋枪,四周摆放着一桶一桶的鲜花。他建议费玛买一束菊花过周末。费玛问自己:这人是不是从占领地过来、在别人的土地上栽种鲜花的移民呢?他当即认定,准备同阿拉法特媾和的人不应该将自己在本国的敌手开除教籍。尽管他能明白双方的论点。可他在心里既找不到憎恨也找不到愤怒,或许是因为夺目的光亮的缘故。今天早晨的耶路撒冷似乎是一个人人都应该尊重别人不同意见的地方,于是,他将一只手伸进裤子的口袋,并且轻松地摸到了三枚面值一谢克尔的硬币,毫无疑问是昨天夜里他新任命的情报部长找给他的零头。他将鲜花紧紧抱在胸前,好像是护着它们,以免它们感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