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尔阿吉隆(第2/5页)

约塔姆六岁时,舅舅阿瑟有一次骑着一辆哈加纳的摩托车来看他们,载着他在基布兹兜了一圈。其他的孩子看见他坐在摩托车上,紧紧靠着舅舅强健的身躯,是多么的震惊和羡慕。舅舅身上散发着好闻的冲鼻的烟草味儿,他把约塔姆举到空中,对他说:“长哇,长大,当个战士。”

约塔姆是个个头矮小的小伙子,皮肤晒成了棕褐色,肌肉发达,粗壮结实,圆脑袋上的头发剪得几乎短至发根。他的两只大手非常有力。他算不上英俊,你跟他说话时,他脸上流露出淡淡的惊奇,就像听到的那些话令他吃惊或害怕。他门牙掉了一颗,加上摔跤运动员般的身材,整个人看上去很好斗。但与外表相反,约塔姆是个腼腆的小伙子,话不多,尽管他不时会突然冒出个奇怪而富有决断性的句子。在基布兹,我们管他叫哲学家,因为不吭声的他居然有一次声称人具有反复无常的动物本性。还有一次,在基布兹食堂吃晚饭时,他说人、动物、植物和无生命物体之间的相似多于差异。罗尼·辛德林在约塔姆背后回应说,约塔姆·卡里什本人真的与盒子或包装箱有点相似。

在收到舅舅阿瑟来信的半年前,约塔姆就退了伍,来到果园劳动。他并不是出色的工人,有些发闷。但是他力气很大,在需要时愿意加班,给一起干活的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阿瑟舅舅从意大利来信后,约塔姆拖了两三天,而后好像承认有罪似的,低声对妈妈说:“行,可是必须征得基布兹同意。”

海尼娅说:

“要在会上得到多数人同意很难。会有许多嫉妒和怨愤。”

罗尼·辛德林在食堂对他平时的桌友说:

“真遗憾现在是舅舅短缺。要是我们每个人都在意大利有个富舅舅,就不会不好办了。我们把所有的年轻人都送去上大学,让他出钱不就得了。”

老师大卫·达甘对海尼娅说,他会反对约塔姆的请求,原因有三:第一,按照规定,青年人,无论男女,服完兵役后要在基布兹劳动至少三年,基布兹才会考虑其上大学的可能性,否则就没有人留在这里挤牛奶了。第二,从富亲戚那里得到的这种馈赠严重打击了平等。第三,去上大学的年轻人应该学些对社会、对我们基布兹的事业有益的东西。学机械工程对我们有什么用?我们车场有两名技工,没有持有文凭的教授,他们照样干得好好的。

海尼娅试图软化大卫·达甘的努力算是白费了,于是提出年轻人有自我实现的权利。大卫·达甘咯咯一笑说:

“自我实现,自我实现,不过是自我放纵罢了。就给我一分钟,我们可以把事情理顺:要么我们每个人,无一例外,每星期工作六天,每天工作八小时;要么基布兹根本无法存在。”

那天晚上,海尼娅去找约阿夫·卡尔尼书记,在他家里告诉他她得摊牌了:要是周六的基布兹会议不让约塔姆接受阿瑟舅舅的邀请去意大利上大学的话,即便得不到他们的批准,他也有机会去。“你真想失去他吗?你们一点也不在乎吗?”下这个最后通牒完全是海尼娅的一面之词,因为约塔姆所言恰恰相反,他说只有基布兹同意,才会接受舅舅阿瑟的邀请。

约阿夫·卡尔尼问:

“为什么是你来找我,海尼娅?为什么不是约塔姆自己来跟我谈?”

“你了解约塔姆。他把事情憋在心里。内向。他有障碍。”

“要是他敢到意大利上大学,不通语言,没有朋友,他就应该有勇气亲自到这里来,而不是派他妈妈来。”

“我告诉他来找你。”

“来吧。可是恐怕他在我这里听不到他想听的。我反对在基布兹生活中搞私人倡议和私人基金。约塔姆得排队,等排到他了,高等教育委员会和他本人将商量他去哪里上大学,怎么去上,学什么。等时机到了,要是他舅舅想帮助出费用,我们会讨论并且投票。这是我们的方式。这是规定。但是告诉他来找我,我保证听他陈述,然后给他时间耐心地讲述这些。约塔姆是个敏感、聪慧的年轻人,我相信他会理解我们的立场,自愿收回他的请求。”

基布兹的地面热得烫人,干枯的植物散发出淡淡的、沉闷的气味。炽热而弥漫着烟尘的空气凝滞不动。无花果和松树,香桃木丛,九重葛和女贞灌木,草坪和玫瑰花圃在黑暗中的厚重灼热的气团里喘着粗气。一阵干风夹杂着焚烧荆棘的焦煳气味,从山顶上毁弃的阿拉伯村庄戴尔阿吉隆的废墟飘散下来。也许远方的火仍然在燃烧。夜晚九点钟,海尼娅没有敲门便走进了约塔姆的房间,房间坐落在服完兵役的士兵居住区的小屋当中。海尼娅告诉约塔姆周六晚上的会议可能会否决他们的申请。他们很可能决定告诉阿瑟舅舅,要是他愿意支持耶克哈特基布兹青年人的教育,就请他捐建基布兹高等教育基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