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铺(第4/10页)

“她说什么?”阿贝尔问,身子往前探去。

郝瓦什看向他。“她说:‘噢,噢。’”他重复道,“她没有再说别的。但是她也没走。她站在那儿,手里捧着那鸟,眼泪滴滴答答往下掉。这一刻我突然很生气,因为每当我听从了内心,就总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于是我冲她说:‘您干吗哭那只鸟,尊贵的夫人?它不吃肉。您不害臊么,为一只鸟掉眼泪?’她说:‘郝瓦什先生,害臊?’我怒了,每次都是这样,如果我听从了我的内心,然后我就尝到那苦果。‘您不知道现在正在打仗么,尊贵的夫人?’我说,‘当每天都有那么多人死掉,您哭一只鸟难道不害臊么?您应该为自己感到羞愧。’说完我就一下子关上了护栏。我不是一个坏人,但是我的内心忍受不了。你们知道她回答什么?她说:‘请问那我该哭谁呢?’她这句话真把我激得冲着她吼叫起来。‘稻草人一样的丑陋女人,’我对她说,‘金翅雀小姐,上百万的人死了,就没有一位值得您为他哭泣的人么?’她说:‘没有。’‘那就请您哭那几百万的人吧。’我对她说。我已经不知道我是该愤怒还是该嘲笑了。请你们想想看,她回答说:‘可我并不认识他们。’”

他把瓶里的酒倒进一只水杯,倒满了半杯,然后他喝掉一大口。

“我不做鸟的买卖。先生们可以想象得出来。”他用拳击了一下桌子,“对不起。但是每当我想到这个老女人和她的金翅雀,都会感觉怒不可遏。人还是不能听从自己的内心的。我什么都收:银制品,小望远镜,八九成新的衣服……但是鸟,不。”他抗争地仰起头,吐出烟圈,又用手把烟圈挥散开,“不,不。”

房间渐渐黑下来。路上的风卷起一团团的尘土,暴风雨来临前,第一袭黑暗在房间里和房间外扩散着。苍蝇忍无可忍地在阿贝尔脸上叮咬,房里令人窒息,蒸腾的臭气搅着他的胃。他哀求地看着迪波尔。当铺老板时不时地嘬上一口酒,那只鸟还总缠绕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这个记忆把他挑得尤其激动,他用手指头在桌上敲打,唏嘘不已。刺鼻的萘的味道统治着这里,战胜了从物件和食物里蒸腾出来的气味。

“我们是为银器而来,郝瓦什先生。”迪波尔在憋闷的安静中说道。

他们屏住呼吸不再说话。当铺老板转动着眼睛,在房间里到处看,好像在寻找一个论据,一个能够解释他所听到的这句话的意义的辨识物。

“为了银器?”他问,“什么银器?”

迪波尔掏出钱袋,把字据递了过去。

“这是我们家族的银器,郝瓦什先生。”他说得极快,“我不瞒您。家父非常在意它。所以我们过来找您。”

“但是这个早过期了,我的先生们。”当铺老板说,“完全是合规的。一个月之前过的期。”

“我们以为……”迪波尔说,然后他又顿住了,“奥玛德难道没和郝瓦什先生说么?”

郝瓦什站起身,手中捏着那字据。

“奥玛德?”他说,“先生们是指那位芭蕾大师?没有,他什么也没有说。先生们难道还不知道?”

“什么?”迪波尔问道。他也站起身,向郝瓦什靠近了一步。

“哦!”郝瓦什惊讶地说,“我以为你们知道了。中午他走了。后会无期。上午他还到我这里道别。”

“和演员们相处总是会这样,”他摇晃着脑袋,朝窗户走去,然后仔仔细细地读那张字据,“很遗憾这个过期了。家族的银器?也许是古老的、很值钱的银器?我们一般只支付银子的价格,不会额外支付附加的艺术价值。太令人吃惊了,他居然没有向先生们道别。因为据我所知,正是先生们……和先生们的友谊,才是他不得不离开的直接原因。”

他小心翼翼地关上窗户。

“你们看,起风暴了。如果晚上它停下来,天气会变得凉爽。不,这实在太令人惊讶了……少爷们实在应该知道这件事的。”

他们的每根弦都绷紧了。阿贝尔说不出话来。当铺老板又坐回到桌子旁。每过一刻房间都变得更黑暗些。黑暗中他们谁也看不到谁的脸。郝瓦什就像一坨无形无状的黑暗,纹丝不动地坐在那里,背对着窗户。

“少爷们,”他礼貌又坚定地说,“请坐下。让我们来说说这件事。”

他等他们坐下之后,才慢条斯理、深思熟虑地继续道: “他是上午来的,带着车和几只箱子。他当然是为了钱来的。很奇怪的一个人。大流士一世注的宝藏也满足不了他。我这个疯子当然还是给了他钱,特别是当他解释了为什么要离开这座城市。我没有办法说‘不’……我得明白,很严重的危险在威胁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