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铺(第6/10页)
阿贝尔朝他走近一步:
“您坐在了包厢里,郝瓦什。您……您看到了我们。您安排了这一切……您委托了演员……”
他步伐不稳当,嘴唇煞白:
“您想怎样?……迪波尔,你问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们走!……”
“很抱歉,下雨了。”郝瓦什说,“也许,少爷们还是等到暴风雨停下来吧。”
他望向风暴。雷一下一下劈在窗户上。积水像洪水一样涨满了整条街道。他轻柔地摇摇头。
“少爷们,”他安静地、平淡地说,“你们还不了解人生。人们总是很晚才会知道什么。我也是,在很长很长的时间里,我什么也不知道。请你们听我说。现在正下着雨,也没有别的更好的选择。我只是个出身普通的人。但是,也许我可以对少爷们有所帮助。事情没有人们所想象的那么简单。我四十岁之前也什么都不知道。不能只这样简单地说:你是个什么人,你是这样的人。请你们现在想象一下。我曾经有家庭,有妻子和一个女儿。我懂得人生。即使是最简单的人也不能知道,他第二天醒来时,会变得怎样。”
他困难地、迫切地大口喘着气:
“我是个暴饮暴食的人,我的先生们,但是我有一颗心,没人能说我是个没心的人。我非常能理解少爷们的困窘境地。只要是我能做的,我会做的。在一些条件之下,如果少爷们,比如说,明天晚上之前,你们付清欠款及利息,我是一向很乐意将典当物出手的。没人能强迫我这样做。但是郝瓦什说:‘是优雅又年轻的少爷们,请原谅他们还只是孩子,很特别的孩子。如果可以的话,你帮帮他们。’郝瓦什只会听取他疯狂的内心,然后,他又把一切都深深埋藏。”
“明晚之前?”迪波尔问。“会有的,郝瓦什先生。肯定会有的。明晚之前。但是看在上帝的分上,您在这里说了些什么?那究竟是什么意思,奥玛德性侵了我们?那是什么意思,他们看到了我们?我们只是在玩耍,郝瓦什先生。那不是我的错……我什么也做不了。”他开始发抖。“看在上帝的分上,郝瓦什先生,到底是什么举报,他们怎么说?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恳请少爷们不要问我这种我也没有办法回答的问题。我恳请你们的认同,就是我只能用我认为是正确的解释来向你们作答。我所认为正确的是:也许我可以帮你们把面前的局面变得明朗。至于演员做了什么,少爷们又是否有罪,这些我都无法回答。如果你们确实做了举报里说的那些事情,对我而言,是否你们就真的有罪,也永远要打上一个问号。”
他们现在已经无法看到他的脸孔。阴影里,只有他的声音飘向他们,低沉,缓慢,是一种钝的响动,偶尔像是某种动物预警的低声嘶鸣。
“没有办法知道,魔鬼是何时藏进一个人体内的。请允许我为你们讲一个例子。请少爷们听一听。相信你们也有足够的理由愿意听一听。我很愿意讲这个例子,因为很有必要,它使你们能够明白人生。我再重复一遍,并没有那么简单。让我们找一个例子,一个人。一个已婚男人,有一个女儿。他是个生意人。在一座城市里有一个很兴旺的当铺,但是魔鬼藏进他的身体,他是个大吃大喝的人,追逐在所有他看到的石榴裙的后面。他需要钱,于是,好像是魔鬼把持着他的手,他做任何事情都手到事成,他的自信开始过度膨胀,他远行去了利沃夫注,为军队运肥皂,他做买卖易如反掌,直到他在利沃夫犯下错。生意场上,很遗憾,并不罕见,人们会犯错。四个月。躺在一张硬木板上,足有四个月。他调换了病号饭,每天两个小圆面包和一升牛奶,而这是一个那么能吃肉的人!他是137号,四个月的时间,只是坐在和躺在牢房里,与魔鬼辩论着,他不能明白。请你们想一想,那个木桶,为解决生理需要而安放的木桶,就在牢房里面。尽管喝了牛奶,他仍觉得自己就像一只鹬。他躺在那里思索着,他不明白,为什么在利沃夫他成了这个137号。他备受折磨,因为他是个淫欲无度的人。他是鳏夫,女儿经营着生意,他给她写信:亲爱的女儿,生意上的事务无法预料地把我留在了这里,自己保重,来信请寄至:存局自取,利沃夫,总邮政,137。四个月。难免会这样。”
他大口地喘气。点上一支雪茄。“据我所知,少爷们还不了解男人的事情。是出于友善的考虑我才被告知的。总之,我想强调的是,这是一个性欲亢奋的家伙。只要一小口水果白酒,便再无法平静地从石榴裙旁走开。四个月的时间,他却只是蜷缩在那里。有一次我在火车站见到一只猎犬。它是用木箱子运过来的,投递中出了错,让这只狗迟了一天才被送到。整个路途中它都没往自己蜷卧的箱子里排便,抱歉请原谅我这么说,抵达时它已经痉挛了。它是被人们给抬出来的,后来是医生为它通的便。请你们也这样想象一个人。他终于被释放出狱,来到街上,已经是十月底的一个下午。他摇摇晃晃,招手叫来一辆马车,对车夫说:‘带我去最好的窑子,第一等的窑子,立刻。’天在下着雨。他坐上马车,摘下帽子,把脸仰起在雨里,为什么不下得更大一些,尽管下吧,他这么想,舔舐着雨水。他还从不知道雨水的味道竟是这么好。马车在石子路上颠来滚去,有一位女士在路边停住脚步,她打着伞,穿着棕色的鞋和黑色的丝袜,这是四个月以来他见到的第一张女人的脸。他看着她,那位女士笑了笑。少爷们不明白吗?他去了非常棒的窑子。那房子里长着棕榈树。‘是的,鸨母,’他说,‘一个,两个,什么样的都行。’‘姑娘们到了晚上才会来。如果先生不会反感一头迷人的棕发的话……’那个女人果然是棕发,有金牙齿,鼻翼旁有颗痦子,但是很迷人。她没看到他。他脱掉外套,感到蹲监之后有股味道留在了人的皮肤里。镜子上写着金色的字:‘新年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