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钥匙
彻底的小孩口味让简灼始终对甜食保持热忱,也能让他钟情于某特定品牌的碳酸饮料,但对于酒,却只是能尝的出其中的“酸苦辣”。甜呢?一点没有。所以他常常不能明白大人为什么爱喝这样的东西,生活已经很苦了,却还要自找苦吃。于是这缺乏锻炼的酒量就让他醉酒后世界只剩下色散后的红黄蓝偏差,和大大小小的斑斓万花筒,诡丽得很。
酒气和烟味同样难掩,所以在简灼撞进自己怀里的瞬间,周恕琛就知道他一定是喝了酒。
“简灼。”周恕琛叫了一声,却好像全然没有作用,那小孩仍然毫无反应,只是将头抵在他的肩窝,一言不发。
周恕琛有点无措,半晌才将手贴上简灼的后勺。他盯着简灼尖尖的耳朵,竟觉得很像好友Bjarn曾经养过的那一只沙漠狐狸。
“……你好,小周神父。”一惊一乍地,简灼突然黏糊糊地开口,尾音拖得极长。然后又伸手对周恕琛敬了个十分正式的军礼:“我来告解,我来忏悔。”
周恕琛觉得好笑,“犯了什么罪?”
简灼迷迷瞪瞪地抬头,先是飘忽忽地盯了周恕琛一会儿,接着又提高了分贝大吼:“对!我是罪人……我是罪人!”
“我不该不看手机,跟齐弈柯跑去喝酒。”简灼迷糊地说,肢体动作也变得很夸张:“让你在这里等了那么、那么那么久,好冷吧……”
话音未落,就瞧见简灼把自己的黑色工装外套脱下,垫脚就往周恕琛身上套。
周恕琛正想开口说话,简灼却又一下用手堵住了周恕琛:“你知道……你知道今、今天的结果吗。”
周恕琛笑着眨了眨眼,又顺从地点了点头。
“你怎么不恭喜我。”简灼凑近了些,朝他呲牙。
周恕琛无奈,心想不是你不让我说话吗。他伸手搭上简灼的手腕,将那灼热的掌心从自己的唇边移开,又把那多事的外套挂回了简灼的肩膀,将简灼裹成了个茧:“没什么好恭喜的,本来这结果谁都知道。”
简灼一愣,跟着周恕琛往车那边走:“说的跟踢假球似的……”
他倒也不是菟丝子般的非要缠着人讨好话的类型,可偏偏觉得周恕琛应该给他好话。因为从一开始周恕琛就是这么做的,不是吗?
和周恕琛离了半步的距离,简灼就这样走在他身后,在微微摇晃的世界里盯着他的穿着考究的背影,一时间又想起他穿着白大褂的模样,想起他给人做治疗的样子,严谨到在简灼微渺的世界里显出一丝神圣来。
他又听见周恕琛问他,是不是要回家,这次总没有忘带钥匙吧。
头脑像是彻底被酒精阻住,简灼停在周恕琛的背后,有点固执地低声开口:“……其实这种成绩本来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非要说也肯定不比你当时高考、申学校、和后面大大小小的考试难,所以你觉得、大家觉得没什么也当然无可厚非,但对于我的意义不一样,这是我第一次站上去、第一次彻底抛开所有顾虑去看待我的选择。”
简灼突然觉得路灯抛下的昏黄的光有些刺眼,于是用手背遮住了自己的眼睛,他想了想,又笑起来:“我知道啊,我很清楚的。我就一社会边缘人,被主潮淘汰的边缘人!……我就站在这里,回头已经看不清路了,可前面的岸也离我太远,两边我都够不着。走到现在,我没能活成别人希望的样子……所以我好羡慕你,羡慕你的一切,羡慕你能做好很多我做不好的事情,这就是为什么我特别喜欢粘你的原因。只要看着你,就能够有环境让我幻想‘如果我一直沿着本来的路走,又会有怎么样的生活,是不是就不用天天在自我怀疑里过活了’。”
周恕琛清楚地知道,是自尊心支撑起简灼的全部身躯。甚至当简灼无法再三推掉他那块表示祝福的AP表,于是就开始往他银行卡里转钱,一笔一笔的,誓要将情意清算清楚的模样。
但此情此景下周恕琛却又实在是和醉鬼解释不清逻辑。原本他那样讲,只是觉得简灼的优胜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也是想要小孩戒骄戒躁,因为这并不只是终点,并不是他一点不在乎。
可他不知道的是,简灼从来不会对其他人袒露脆弱,只是对他一个人稍微地推开壁垒。
简灼攥住周恕琛长款风衣后面的纽扣,“我想听你说我很好,哪怕一点点的成就我也会在你面前提,因为我不想让你觉得我就是个混混,就是个废物。”
他说话的口吻淬满了迷惘:“明明最先开始,我只是嫉妒心作祟处处都想要和你比而已……但是为什么,越跟你呆得久了,我就越发不能控制自己,不停地想要从你那里得到些什么,想要认可,想要陪伴,想要很多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