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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龙泽证人看了看井上法官,又将视线转向辩护方席位。铅笔从健一的指间滑落。
神原和彦依然低着头,一动不动。
藤野检察官动了动脚,调整重心,端正姿势。
“尽管柏木对您的离去感到失望,可他还有朋友,不是吗?他在学校没有朋友,可在补习班里有。”
龙泽证人用力点了点头。
“那么,您有没有想过,那位朋友会成为他精神上的依靠?”
龙泽证人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呼吸似乎有些不畅。他没有打领带,衬衫领子却十分坚挺。
“在我眼里,他的这位朋友只是一个学生,也需要某种依靠,某种与柏木的需求完全不同的依靠。他本人或许不以为然,可他身边的大人会这样想。”
“他身上又有什么特殊之处呢?”
龙泽证人咬住嘴唇,没有马上回答。旁听席上手帕和扇子四下翻飞,此刻几乎座无虚席。
“他的双亲以令人遗憾的方式去世了。”
“他是孤儿吗?”
“是的。所幸的是,他和养父母相处得十分融洽,不了解内情的人根本看不出那孩子有过那么一段过去。他性格开朗,学习成绩也很好,是个好孩子。”龙泽证人轻声说道。
野田健一闭上眼睛,又很快睁开了。眼前的景色没有任何变化。
“这么说,柏木有一位好朋友。”藤野检察官说道。
健一觉得她的声音有些发颤,说到“好朋友”时,嗓音都变调了。这不会是自己的心理作用吧?
“在您弃他而去之后,这位好朋友依然在他身边,不是吗?”
“是的。我想他们一定会继续交往下去。因为他们当时相当投缘。只是……”
藤野检察官干咳了一下。她也发觉自己的嗓音不太对劲了吧。“只是?”
“当然,这只是我一厢情愿的担忧。”
“在柏木与那位好朋友之间,有什么会让您感到担心吗?”
“也可能是我多虑了。”龙泽证人又低下了头,似乎不这样做,他就无法继续说下去,“柏木时常会过于深入地思考一些抽象的事物。这也是他这类男孩常有的现象。”
藤野检察官点了点头:“柏木的父亲也在本法庭上作出过类似的证言。”
“是吗……我也经常和他讨论这些抽象的话题。人为什么要在这个荒唐无稽的世上生活?人生的意义到底在哪里?怎样才能找到生活的价值?诸如此类。”
神原和彦拣起健一掉下的铅笔,用手指把玩着。
“喜欢思考这些问题的柏木,似乎对那位以不幸的方式失去双亲的朋友非常感兴趣。对柏木这种感兴趣的方式,我有些放心不下。”稍事踌躇后,龙泽证人果断地说,“虽说沉湎于深思不是什么坏事,可他时常会过于热衷,甚至出现完全不考虑对方感受的言行。”
“您觉得柏木并不顾及那位不幸成为孤儿的学生的心情或处境,是吗?”
“是的。嗯,就是这么回事。”
“就交友方面而言,这样的动机确实过于理性。可问题是,柏木又怎么会知道那位朋友的过去?是那位朋友自己告诉他的?”
“出于性格,他不会主动将那种事情告诉别人。”
龙泽证人又摸了摸脖子,做了个松开领带的动作——尽管他并没有打领带。额头上冒出一层薄薄的汗水,微微发亮。
“那是我的过失。”
他的舌头有些不听使唤。
“由于他是那样的学生,我平时格外注意他一一包括健康方面,与他家长的联系也比其他学生多得多。他的养母会来补习班和我面谈。有一次他养母来时,正巧柏木也来了。他听到了我们交谈的内容。刚才我说过,我允许学生们随意出入,而柏木特别喜欢在别的学生不来时,到补习班来找我聊天。不好意思……”
龙泽证人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块手帕,擦了擦脸上的汗水。
“至少柏木对我说,他就是这样知晓的。”
“那大概是什么时候的事?”
“是三年前的六月份,关闭补习班的一年半之前。”
“后来,柏木就对那位学生特别感兴趣了?”
“是的。不过,在此之前,他们就是十分谈得来的好朋友。柏木知道对方的过去后,两人的朋友关系好像有过变化。可他们依然是好友,这一点没有改变。我必须强调这一点。”
龙泽证人叹了口气,手帕依旧拿在手里。
“关闭补习班时,我对所有学生都诚恳地道了歉,当然也包括那位学生。他的情况比较特殊,我很担心他,他却担心起我来。而他顾虑更多的是柏木。他说,对我被那些无聊的事搞得焦头烂额的状况,柏木感到非常气愤,恐怕以后会越发地钻牛角尖。”
说到这里,龙泽证人的话音痛苦得像是从喉咙里硬挤出来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