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正位的恶魔(第10/25页)

这个姿势,张艳萍保持了整整一个钟头,像是玩具发条突然卡壳,竟又一动不动了。

李常登此刻莫名地记起乔副队长讲的话:“薛醉驰藏在楼内的动机怎么看都不太对,就算楼里长年无人清扫,所以一直保守秘密,可他是怎么养活自己的呢?这咸菜馒头像是从街边的摊子上买的,如果他要出去找吃的,势必要经过庭院,从后门走,而且最起码每隔三天就得出来准备一次食物,清倒马桶。可是你看他胸前的钥匙,生满了锈,一看就是没用过的,而且,验尸的时候还发现了一些有趣的细节,充分说明薛醉驰根本就没外出活动的可能!”

的确,李常登对那间不足十尺的暗室也充满怀疑,薛醉驰的尸体被发现时,身上的衣服已破得不能看,而且室内再无其他的换洗衣服,他又是面目全非,这样一个人走到街上去置备食物,必定会引起注意。难道是……

李常登心里咯噔一下,像是开了窍,同时,一股愈发沉重的情绪将他的心一下扯入深渊。

“没错,我也认为薛醉驰不是躲在藏书楼内,而是被人囚禁的。”乔副队长对李常登的假设表示赞同,“必定是有一个人,定期给他送饭,粗粗整理暗室。而且这个人,应该是黄家内部的。”

“是谁?黄天鸣?”李常登将烟斗吸得嗞嗞响。

“不对。”乔副队长连连摇头,“如果是黄天鸣的话,他不会要求杜亮把三太太关进藏书楼里的,肯定是有人瞒着他,把那座楼当成囚室。”

“你认为会是谁?”

乔副队长干笑了一声,喝了一大口酒,咂了咂嘴,说道:“很简单,谁在张艳萍被下令关进藏书楼的时候悄悄跟去查看情况了,谁就是那个囚禁薛醉驰的人。”

“那就只有白子枫了……”

李常登想起他们将尸体抬下楼以后,在门口看到杜春晓与白子枫站在假山旁聊天。

“好吧,我们这就去白小姐的诊所跑一趟。”他心急如焚地放下酒杯,便往门外走,乔副队长急忙跟上。

白子枫那日果然乖乖待在诊所,不,确切地讲,是待在诊所的阁楼里,直挺挺地躺在床铺上,已断了气。

6

诊所中弥漫一股营养针的清苦气味,白子枫脸部肌肉像是断裂一般地扭曲,嘴部歪斜,双目圆睁,两颗眼球像随时要从眼眶里蹦出来;苍白的唇沫与耳轮上沉淀的黑紫,透露她已撒手人寰的消息;脑后流出的一摊浓血,实是流在地板上的,渗过那木头缝滴滴答答落到下面的饭桌面、针盒盖及墨绿色的石砖地上。

李常登与乔副队长在诊所里等了徐久,不见人出来,倒是乔副队长脸上沾了一滴红雨,下意识用手抹下来一看,竟是鲜血,抬头望去,竟又洒下好几滴来,一时间整个诊所“落英缤纷”。二人噔噔噔跑到楼上,见白子枫脑袋血糊糊地倒在床上,血水一半在地上,另一半则被吸进枕头,半张床都呈赤艳。

“被人用钝物连击好几下,当场毙命。”乔副队长面部已紧绷得刀劈不进,这是他生气的表情。

李常登也是心情复杂,一面是难得案情有了线索,竟被人先行一步将它掐断了;可另一面又有些窃喜,因觉得凶手这么样犯案,终会露出马脚来。

乔副队长此时已蹲下身子,将床边那高高一叠旧书一本本翻开,多半都是《上海画报》一类的杂志,床底下甚至还堆了几捆过期的《申报》。他抽出其中一本画报说道:“看来行凶之后,这个人倒没急着走,还逗留了好一会儿呢。”

那是夹在中间的一册,封面上染有褐色的血迹。

“没错。”李常登点头,“要不然堆在中间的书上不会沾血,而且将人打死之后,还抬到床上去放着,可见是因地方太小,尸体躺在地板上妨碍凶手行动,所以才……”

“可是,凶手在找什么东西呢?”

对话就此中断,两人均陷入沉默,仿佛谁若开口,真相也会随之消失。

凶手要在白子枫的住处找什么东西,杜春晓大抵已猜到几分,只是她嫌夏冰脑筋太死,转不过弯来,所以那些见不得光的小动作,宁肯自己去做。

孟卓瑶的屋子比其他两房要小一些,古董字画之类的摆设也几乎是没有,与她平素金玉满身的穿戴,竟是两个天地。杜春晓揣着塔罗牌,拖着夏冰,刚踏进大太太的外房客厅,便觉得热。房子主人却是气定神闲,看不出一丝躁郁,脸上皮肤也是干巴巴的,粉蓝色刻金丝镶白边月牙袖旗袍令整个人都如坐在冰洞里,完全与暑气隔绝。

“哎呀,到底是年轻人,火气大,不像咱们老人儿,已觉不出热来,所以冰块都不置的,夜里睡觉还要盖毯子。”虽抹了口脂掩饰,孟卓瑶唇上发青的伤疤还是显而易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