髻设尼坡 けしに坂(第3/4页)
那时,我是不是独自在操场角落吃便当?
怎么会在那种地方吃便当?应该不是母亲逝世,太伤心的缘故吧。
当然,我像一般人一样受到打击,但自认已想开。况且,不管再伤心,躲在操场吃便当毫无意义。所以,应该不是在闹脾气吧。
不过,我依稀有印象。
那是午休时间,足球队或一些运动社团仍在练习,真是努力。时值秋天,操场的树木染上枫红,校舍屋顶看得到小小人影在玩耍。我一向在教室吃便当,偶尔会去屋顶玩。我不曾从远处眺望校舍屋顶。那不是平常会看到的情景。
角落的树木底下,长着草的地方。
约莫是从那里看到的景象。
对了……
我顿时想起。
那天,父亲为我准备的便当。
我是不是对父亲做的便当感到丢脸?小时候,我觉得母亲做的便当十分普通,现在回想,那原来是赏心悦目、非常讲究的便当,和父亲做的便当不一样。
父亲以前没做过便当吧。
望着父亲在厨房手忙脚乱的样子,我很感谢。
但其实挺讨厌。
仿佛在逼人领情,惹人同情。
父亲做的便当,放着颜色难看的崩坏煎蛋、小香肠、炒菠菜,塞满白饭,并覆盖淋了酱油的海苔。即使是奉承,也说不出令人食指大动的话语。
我打开盖子,瞥见菜色,偷偷离开教室。我不想让同学看到,不是担心会被嘲笑便当做得丑。我不曾为那种事情受到轻蔑或欺侮。
可是,我就是讨厌。
学校和家里是不一样的地方。
我不愿把家中的情况,或者说类似父亲的影子,带到家以外的地方。父亲做便当,应该只有那么一次。后来我委婉地拒绝了。
“爸工作那么忙,我自己准备啦。”
比起做便当,照顾奶奶更要紧吧。我约莫是说了类似的话。
我强硬地表态。我不断提醒父亲到医院看望奶奶,不是吗?最后我拉着不情愿的父亲,带他前往奶奶住的医院,不是吗?没错,我们一起去探病。
然后,那天夜里,奶奶逝世。
又是丧礼。
只上学一天,便得请假。我总共离开学校半个月之久。
除了那一天以外。
在操场吃便当那天。
后来我不是自制便当,就是在学校餐厅解决。没错,那天我在操场角落的树下,吃父亲做的便当。
那时,我怀着复杂的情绪打开便当。
寒酸的便当。看上去不美观,许多细节都敷衍交差,但父亲是认真为我准备的,我应该感谢。这一点我明白。
尽管如此,我就是不希望旁人瞧见。
不是便当丢脸,而是觉得顾虑父亲的自己超逊。
可是,我没办法无意义地装模作样。说着“看起来好难吃,怎么吞得下去,干脆倒掉”之类的话,对父亲过意不去,所以不想让同学看到。
我打算速速解决,于是拿起筷子。
手顿时停住。
颜色丑陋的煎蛋和没煎透的香肠之间,塞满许多头发。
那不管怎么看都是头发,一点都不像食物。我试着捏起一绺,果然没错。拔出来的是又长又油腻的白发。
怎么回事?
不是父亲的头发。
也不是不小心放进去的吧。
是故意放的吗?怎么可能?
那么……
我凝视便当。
接着,饭上的海苔沙沙动了起来。
我屏住呼吸,夹起海苔。淋过酱油的海苔湿答答的,没办法完整掀开,掀到一半就破掉。
破掉的地方,露出一张嘴。
那是人类的嘴。土黄色、皱巴巴的嘴,埋在饭里。
嘴巴笨拙地扭动,说着什么。
没错,在说话。
说些什么?
到底说些什么?
说着……
“忘恩负义。”
嘴巴这么说。
我随手扔出便当。
难吃的便当菜撒落在草地上。饭、海苔、煎蛋、香肠、菠菜,一样都没吃,全掉在地上。
我做了很坏的事。
没有头发,当然也没有嘴巴。一切皆是幻觉吗?
我捡拾掉落的饭菜,塞回便当盒,拿到后面的焚化炉倒掉,连便当盒一并丢弃。
我仿佛做了更坏的事,不禁心生内疚,下午的课完全听不进去。我的耳朵一直听见那沙哑的、全由气音构成的……
“忘恩负义”。
这四个字。
那是——
没错,是奶奶的声音。所以……
我是不是早就知道?
知道奶奶这天会死掉。
那么,如果不是幻觉,表示奶奶怨恨我或父亲吗?我们做了令奶奶怨恨的事。虽然不晓得奶奶在怨恨些什么,但若不是这样,垂死的奶奶不可能说出“忘恩负义”之类的话。尽管毫无自觉,我和父亲恐怕对奶奶做了残忍的事。
这么一想,我有些难以承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