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大厅里的叫声(第2/2页)


我停下来,喝了口手边的苏打,回顾了一下我列举的这些杰出侦探。接着我用铅笔在纸边上又补充了几个名字:尼克·查尔斯,马克西米兰·冯·卡斯男爵以及多鲁里·雷恩。点上新的一根烟,我又继续打字。


下面我们再来看看谋杀的手段。所有可以用于谋杀的精致方式,都已经被开发殆尽了:射、刺、锤、溺、闷、毒气、扼杀、下毒、斩首、从高处推落。致死的凶器也到达了前所未有的高度:冰柱冰锥,盐粒子弹,空气针,气枪射出匕首,牙膏里下毒,以及大量隐藏的自动机关。甚至这些东西就已经足够把一个人活活吓死——而吓死人这种方式,甚至也被使用过!

还有线索。作者可以使线索更加富于变化,因为线索依赖的是时间,空间和环境。管锥或丢失的水管这种线索,已经被电子点烟器或被盗的胸罩所取代。而许多曾经活跃在故事中的线索,都已经静静地退出历史舞台了,比如狗的叫声,壁炉里的烟灰,香烟屁股上的唇印,烧毁的文件,密码信,丢失的裤子扣,以及很多很多……

所有作家的机巧创造,都不大可能因为线索的用尽而遇到障碍。但相比之下,惊人的解答就会令人感到头疼了。问题在于如何做好解答,同时又不使读者在这场游戏中感觉自己迷失了。你只允许拥有最多七八个嫌疑犯,在某时,其中的某人犯下了罪行。要有无助的娃娃脸般甜美的金发女郎,要有卷发、豪爽的年轻主人公,要有被害人直系亲属姑妈,要有医生,律师,商人,警局长官,甚至老祖母(一般都是半身不遂,疯疯癫癫的),别忘记九岁的小艾瑟琳达,以及她不慎被毒死的小猫。

我们都明白了这些要素以及结合在一起的整体,而读者也知道了这些。为了想方设法走出这样已经穷尽所有可能性的困境,有些作家会狡猾地冒险打破当初疑犯的名单,把坏事塞给侦探,控方律师,法官,陪审员,甚至(这是追求新奇孤注一掷的努力)案件的叙述者本身。在这之后,可能性变得更少了,除了——如果你敢用的话——书的出版商——甚至读者自己!

在我看来,我们仍可以做的是……


我停下了手中的活,看着打字机,愁容不展。有人在走廊上捶着对面的门;几乎同时,我的门铃响了。门铃响了两三声,门口响起了兴奋的窃窃私语,透过我的房门传进来。我无助地缩在椅子里,等到他们放弃按门铃而决定走开。为某家报纸工作的时候,我曾经可以在任何情况下安心写作,不管外界有多么嘈杂。新闻室那种有节奏的营营嗡嗡,颇为有助于工作;然而这里却只是扰人的吵闹。

很明显,有人对于住在我对面的房客很感兴趣,虽然我不明白原因。那位房客是个脾气暴躁、愤世嫉俗的反社会者,从不给其他人好脸色看。在一次尝试“早上好”而只收到一声咆哮之后,我便放弃了与之做好邻居的打算。毕竟纽约这地方,追求的也不是这个。而且,或许像这只鸟儿一样不友善的家伙,城里比比皆是呢。

他是个瘦高的男人,脸上一副饥饿的表情。他的黑发在前额卷成了V形,眼睛像昆虫般湿润和闪光,视线却冷冷地斜射过来。他的整张脸像一块肥皂雕刻的一般。但他的僵直,他刀削般对称的脸型,使他看起来带有异域风味的英俊。他有个令人烦恼的习惯,就是每次经过黑暗的大厅,偶遇的时候,他总是用怀疑的眼神转身看我,这让我想起了吸血鬼德拉库拉伯爵。他是一个奇怪的人,而他门铃上标着的名字同样奇怪——塞萨尔·萨巴特博士。

突然,我从我座椅中惊起。门外的声音更加兴奋;一个激动得发抖的声音——一个女声,盖过了其他的所有声音。这是一种好奇而平淡的腔调,但带着点歇斯底里,一点缓慢的催眠般的紧张,仿佛有种拿腔作调的恐惧。六个字穿过了瞬息而降的寂静,竟使我书桌上方的空气都变得紧张。

“屋里有人死啦!”

这就足够了。我起身,咆哮着,颤抖着打开了我的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