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拜一 突然的未知(第20/21页)
她才不看。
家庭情景喜剧?
瑞秋让画面停留了一小会儿,看到一对夫妇正大喊着指责对方,他们的音调高得可怕。
最后,瑞秋让画面停留在一个烹饪节目上,把声音调小。自从她独居起,坐在床上看电视成了一种习惯。电视里闪烁的画面和让人舒服的低语能帮她赶走时不时来偷袭她的恐惧。
瑞秋躺下闭上眼睛。她睡觉时也开着灯,自珍妮离世后,她和艾德再也忍受不了黑暗。他们无法像正常人一样入睡,不得不时时安慰自己,假装他们不会睡着。
朦胧中,她仿佛看到了雅各,他正在纽约街头学步。他穿着牛仔布工装裤,用胖胖的小手扶着膝盖慢慢蹲下,俯身查看通风口里冒出的蒸汽。那蒸汽会不会烫伤他?
瑞秋是否真为珍妮哭泣过,又是否为雅各哭泣过?她只知道,雅各一旦被带走,她的生活又将回到难以忍受的状态。而这还不是最糟糕的,更糟糕的是她必须忍受下去。雅各的离开并不能杀死她,她还得一日日活下去,一个人看珍妮再也看不到的日出日落。
珍妮?你有没有呼唤过我?
这问题像是插在她心上的匕首。
瑞秋不记得从哪里读到过,受伤的战士临死前祈求最多的是吗啡和他们的妈妈。特别是意大利士兵,他们会高喊:“妈妈,妈妈。”
瑞秋突然扭过身子,穿着艾德的睡衣从床上跳下来(自艾德去世后,瑞秋每晚都穿着他的睡衣,从未改变过。这睡衣上早已没了艾德的味道,瑞秋却仿佛还能闻到)。
瑞秋在五斗柜旁跪下,从里面翻出一本封面已有些退色的绿色相簿。
她又坐回床头,仔细翻看相簿里的相片。
哈哈大笑的珍妮,翩翩起舞的珍妮,埋头吃东西的珍妮,和朋友们在一起的珍妮。
还有他,那个男孩不看镜头而是看着珍妮,珍妮似乎说了些机智有趣的话。她说了什么?瑞秋每次都会好奇。你对他说了什么,珍妮?
瑞秋将手指放在男孩的长着雀斑的笑脸上,看着自己患了轻微关节炎、满是岁月痕迹的双手狠狠地攥成拳头。
/1984年4月6日/
四月的清晨,寒冷。
珍妮·克劳利起床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椅子抵在门把手下,以防父母突然闯入。接下来她跪在床边,掀起床垫的一角,从中拿出一只浅蓝色的盒子。一粒黄色药片躺在里面。她把药片捏在指尖端详。它所代表的含义,珍妮很清楚,她虔诚地把它放在舌间,好像含着一块圣饼。把盒子再次藏进床垫后,珍妮跳回温暖的床上,穿好外套,打开收音机。收音机里传来麦当娜的《Like a virgin》。
小药片有些甜,满是罪恶的香味。
“要把你的童贞当作珍贵的礼物,可别把它轻易送出去。”珍妮的母亲曾用拉家常的语气对她说。母亲想要表现得冷静随意,假装婚前性行为没什么大不了,假装父亲不会一想到有人会染指他纯洁的小女儿就忍不住要跪下连续祷告九天,念上千遍祷告词。
珍妮没想过把她的童贞随意送人,这事一定得有个筛选过程。而今天便是她通知突围者的日子。
收音机里的歌曲换成了新闻。大多数新闻都无聊且讨厌,珍妮的大脑会自动过滤它们。这些和她有什么关系呢?唯一吸引她注意的是,加拿大的第一个试管婴儿出生了!而澳大利亚在此之前已经有了试管婴儿!这也就意味着我们赢了,加拿大!哈哈哈(珍妮有几个加拿大表亲,他们总表现得高人一等。自以为见多识广,还洋洋自得于他们不那么“美式”的英语)。
珍妮坐起身子,拿出日记本,在上面画了一根装着婴儿的长长试管。婴儿们双手按着玻璃壁,嘴巴半张着,好像在说:“让我出去,快放我出去!”这有趣的画让人笑出声!不过,珍妮合上了日记本,试管婴儿的想法突然让她觉得有些反胃。她想起科学老师给学生们讲到的“卵子”。
真——恶——心!最糟糕的部分是什么?科学老师是个男人!一个男人谈论女性卵子?这也太不合适了。珍妮和朋友们都气疯了。他很可能想要瞧一瞧女学生衣服下都有什么。女生们从没抓住过他的现行,却能感受到他邪恶的欲望。
可惜的是,珍妮的生命将在八个小时内终结,而这一切不过因为她不再是最好的自己。
珍妮曾是个可爱惹人疼爱的女婴,迷人娇俏的小姑娘,甜美害羞的少女,然而上个月她十七岁生日的时候,一切都变了。她朦胧地感觉到了自己的不足。这其实不是她的错。珍妮对一切都感到畏惧(上大学,独自驾车,打电话预约发型师),紊乱的荷尔蒙使她变得疯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