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拜六 真相的背面(第9/11页)

二人安静地握着手,却没有看对方的眼睛。苔丝记得,当她问费莉希蒂在飞机上是否有和威尔牵手时,她避开了目光。想到这个,苔丝差点没把手抽回来。这时苔丝想到康纳站在酒吧外的样子,他的手爱抚地摩挲着她的手掌。不知出于何故,苔丝还想到塞西莉亚·费兹帕特里克。此刻的她正坐在病房内守护着可怜的小波利,而利亚姆安安全全地穿着蓝色法兰绒睡衣,正在梦中寻找着一个个巧克力彩蛋。

苔丝举头仰望晴朗的星空,想象着费莉希蒂此刻正坐在飞机上,飞往另一个时区,另一个季节,另一种人生,思索着他们为何走到这一步。

他们做出了太多决定。他们要怎样安排接下来的生活?要留在悉尼?留利亚姆在圣安吉拉小学读书?不可能的。这样的话苔丝每天都要见到康纳。他们的生意怎么办?他们是否应该请人替代费莉希蒂的工作?这似乎也不可能。事实上,任何决定似乎都不可能,简直难以逾越。

万一威尔和费莉希蒂才是天定的一对怎么办?万一她和康纳才是彼此的缘分呢?或许这类问题永远不会有答案。或许这世上本没有“命中注定”一说,有的只是人生,只有对错,只有尽力去做到最好。要做个“能屈能伸”的人。

露西家后阳台的照明灯闪烁了几下后,他们突然陷入了一片黑暗,然而没有人挪动一下。

“我们可以等到圣诞节。”过了一会儿苔丝开口说,“如果到了圣诞节你还想着她,想要和她在一起,那你应该去找她。”

“别这样说。我已经告诉你了,我不……”

“嘘。”苔丝的手握得更紧,二人静静地坐在月光下,紧握住他们婚姻的残骸。

Chapter_4

结束了。

塞西莉亚和鲍·约翰坐在波利床边看着她,看着她紧闭的眼睑颤抖又归复平静,像要解读她的梦。

塞西莉亚握着波利的左手。她感觉到泪水从脸上划过,自下巴滴落,却无暇理会它。她记起自己和鲍·约翰在另一家医院的场景。那是一年秋天的破晓,经历了两小时的生产过程。(塞西莉亚生孩子总是很快,第三个女儿更是快得惊人。)她和鲍·约翰一同数着波利的小手指和脚趾,正如之前的两个女儿出生时一样。仔细查看这不可思议的天赐的礼物,这是孩子降生后的惯例开场。

而此刻他们的目光时不时飘到波利身体右侧本该是手臂的位置。这感觉如此怪异,视觉上带来难以忍受的不协调。从此刻起,购物中心内的人们关注的将不再是她的美丽。

塞西莉亚任眼泪肆意流淌,她要趁这时候把眼泪流尽,因为她不愿让女儿见到她的一滴眼泪。塞西莉亚已准备好踏入新的人生,去做一个被截肢者的母亲。即使流泪时,塞西莉亚仍能感觉到身上的肌肉紧绷着,像一位准备开始马拉松比赛的运动员。用不了多久,她就能熟练掌握“残肢”,“假体”,上帝才知道还有什么词。她愿意移山填海,烘烤小松饼,献上虚假的赞美,只要能为女儿好。没人能比塞西莉亚更胜任这一角色。

然而波利能胜任吗?这才是真正的问题。哪个六岁的孩子能应付得来?在这女人的容貌胜过一切的世上,她是否能带着伤残的身体活下去?“她仍然是个美人。”想到有人可能会否认这一点,塞西莉亚便怒火中烧。

“她很坚强。”塞西莉亚对丈夫说,“记得那天游泳的事吗?她拼尽全力也要证明自己能游得和以斯帖一样远。”

她想到波利的胳膊划过波光粼粼的碧水。

“上帝啊。游泳。”鲍·约翰的身体一个起伏,他把手按在胸口,像是在抵御心脏病发作的剧痛。

“你可别死在我面前。”塞西莉亚尖锐地说。

塞西莉亚把手指放在眼窝处,抹去了眼角的泪水。她已经尝够了咸咸的泪水,像是在大海里游了一圈。

“你为什么要告诉瑞秋?”鲍·约翰问,“为什么是现在?”塞西莉亚将手从脸上拿下,转面看着丈夫。她压低嗓门悄声说:“因为她以为是康纳·怀特比杀死了珍妮,而她当时想要撞死康纳。”

她看着鲍·约翰的脸,看他好不容易消化完自己的话。

他把拳头按在嘴边。“妈的。”他轻声自语道,然后像个自闭症患儿一样前后摇摆着身子。

“这是我的错。”他含糊地说,“是我造成了这一切。上帝啊,塞西莉亚。我早该自首,早该将事实告诉瑞秋·克劳利。”

“别说了。”塞西莉亚做出嘘声的手势,“波利也许会听见的。”

鲍·约翰起身走向病房的门。他转身看了波利一眼,脸上烙印着深深的绝望。鲍·约翰将目光挪开,无助地拉扯着身上的衬衫。他突然蜷缩着蹲在地上,深埋着脑袋,双手交叉放在后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