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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才挪了挪屁股的那个小男孩最先看到了我。他喊了一声,她这才抬起头来。
她让她的客人们安静下来,然后走到门口。“你来了。”她说,似乎她本以为再也不会见到我。我想象中的她可比这要热情。她仍戴着马丁那副眼镜。
“你在工作。”
“我一直都在工作。”
“你们的东西全都到了。他们还给你们盖了房子。”我笨拙地说。
她是那么娇小,典型的塔姆人尺寸,站在她跟前,我就像一根高大的灯柱。她的头发被那个小女孩梳得乱糟糟的,像是中空的泡沫。她的手腕是那么细。看上去她休息得倒是很充分,脸色已恢复正常。她的存在感让我不知所措,那种感觉比记忆中要强烈得多。以往,在我和女人的关系上,被弄得神魂颠倒的通常是她们。可直到现在我才意识到,六个星期前我竭力不让自己被她的魅力所吸引,那是个多么艰巨的任务啊。之前我没能记住她嘴唇的样子,现在,她下面那片嘴唇是那么丰满,以至于中间部位被挤得有些下沉。她身上穿着一件我没见过的衬衫,浅蓝底色上撒着白点,这把她灰色的眼睛衬得更亮了。不知怎的,我忽然觉得眼前这个戴着我哥哥眼镜的她是属于我的。现在的她又健康,又有工作,并不是那么好对付的。她看上去似乎不知该拿我怎么办。
“我可不想错过你说的那种欢愉。我没错过吧,有没有?你上次说的是到了之后的第二个月。”
她似乎在努力不让笑容跑出来。“没有,你没错过。”她回过头,把脸转向先前她举着卡片给他看的那个男人,“我们还以为你不会来了呢。”
“我……”听到这奇怪的对答,屋里的每一张脸都朝我们转了过来。泰凯特后来告诉我,他当时觉得我们俩之间肯定有什么过节。“我不想碍你们的事。”可她却不依不饶地从马丁的眼镜后面瞪着我,她的双眼因此圆得有些滑稽。“给我提个醒,‘你好’怎么说来着?”
“‘你好’和‘再见’是同一句话,都是Baya ban。”她说,“说多少遍都可以,只要你受得了。”然后,她把脸转过来,朝着屋里的众人,指着我简短地介绍了几句,话说得不太连贯。尽管她讲得很快,但尚未掌握好节奏。但这已足以让我大吃一惊。然后她把屋里众人逐一向我介绍了一遍,她每介绍一个,我就说一句Baya ban,那人也会回一句Baya ban,我再次回以Baya ban,在那人再接茬儿之前,内尔会打断他,开始介绍下一个人。所有人都介绍完后,她冲屋里的帘子后面叫了一声。我估计那儿是厨房。两个男孩应声走了出来。矮胖点的那个裸着身体,脸上的笑容很夸张;而另一个高点的却显得不那么乐意,他穿着条较长的短裤(很显然是芬的),裤腰用一根粗绳子扎得紧紧的,膝盖下面的两根胫骨跟刀片一样锋利。我跟他们俩打了声招呼。有几个小孩看见拜尼的装束后咯咯地笑了,他飞快地退回到帘子后面,可内尔又把他给叫了出来。
“你刚才拿着那些卡片是在干吗?”我问。
“墨迹测试20。”
“墨迹测试?”
我的孤陋寡闻把她逗乐了。
她在屋里拐了几个弯,我紧随其后。绕过人们乱伸着的腿,还有她那些器材和装备,我们进了大的那间蚊帐室。离我们最近的书桌上堆满了资料和复写纸,还有笔记本和文件夹。打字机旁边搁着几本书,书页是翻开的,上面有几句话被画了线,书页边的空白处写着注解。其中一本书有折痕的地方放了支铅笔。另一张书桌上则空空如也,本来也是要放打字机的,可打字机至今还待在盒子里没拿出来。这里连张能坐的椅子都没有。不然,我可以坐在这零乱的书桌前,读一读书中的注解和画线的字句,翻一翻那些笔记本,再把文件夹里已打好的书页看上一看。看到别人在做和我一样的工作,这令我感到震惊。我望着她的书桌,觉得此项工作意义十分重大。可以前我看自己书桌的时候,却觉得它毫无意义。我回想起在南垓时她是怎样径直走进我的工作间的:她是那么谦逊,甚至带着些崇拜,又是那么急切地想帮我解开杧果叶之谜。
她忽然察觉到在潮湿的空气中自己的头发飘了起来,连忙把它抹回到脑后,并利索地用橡皮圈扎好。我终于看到她长长的脖子了。她将一小沓卡片中最上面的那张递给我。那上面真的就是一团墨印,分布在卡片两侧,绝对不是什么有具体形状的影像。卡片并非手工制作,中间也没有折痕。
“我不懂。”
“这些东西都是芬的,以前学心理学的时候留下的。”看着我困惑的样子,她笑了,“坐。”
我坐在地板上。她挨着我坐下,指着卡片上一块两侧形状相似的黑色印斑问道:“这看上去像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