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碎尸(第3/7页)

“你还不是一样。”刘思缈漠然地说。

“我不一样。”蕾蓉说,“我至少还正常吃喝,坐在车上就打个盹儿,可你,除了工作就是思考,眼圈都黑黑的……”

“我不想再有新的受害人……”刘思缈沉默了片刻说,“对了,香茗是不是要到警官大学去作讲座,讲座之后,他能不能……”

欲言又止。蕾蓉听得出,她的意思是想问林香茗能不能参与到侦破工作中来,但又不愿意说得太直接,于是笑笑说:“他本来就是警官大学的特聘教授嘛,最近要给学生们讲一讲基础的犯罪行为剖绘理论,给他的老师John Douglas来中国讲学打前站……至于之后他能不能介入,还要看局里领导的意思。不过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连续发生这样的恶性案件,我估计部里很快就要下达督办令了。”

她停了一停,接着说:“我还想起一个人来,也许有用,香茗的高中同学,一向管我叫姐姐,你也认识的……”

话还没有说完,警用呼叫器响了!刚一接听,里面传来了林凤冲急促的声音:“思缈,你和蕾蓉马上到四汇建材批发市场这边来!通汇河的北岸,快!发现了一桩分尸案!”

一刹那间,刘思缈突然想起了“万劫不复”这个词。她看了看窗外灰蒙蒙的天空,觉得自己像是一个苦役犯,杀人者的行为像拴在她脖子上的绳索,牵着她一路踉跄,苦不堪言。

蕾蓉看出,刘思缈已经疲惫得就在病倒的边缘,于是拿过呼叫器:“我们太累了,能不能让呼叫器那边,林凤冲的声音顿时平缓了许多:“好吧,你们先回去休息一下吧,都太辛苦了,主要是在分尸现场发现了火柴盒,所以我才想叫你们……”

刘思缈一把夺过呼叫器大声说:“林科长,我们马上就到!你千万组织警力保护好现场,任何人不得擅入!”

如果把位于城东的兴旺路和兴旺桥比喻成一个十字,那么,在十字划开的格子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这个十字格的东北角是赫赫有名的华茂中心,尽管名字响亮,但青白色的,略嫌方正的楼宇透露出掩盖不住的寒酸气,仿佛一块块洒了葱花的豆腐;西北角的宏洋公寓通体暗红,如同猪血豆腐一般;西南角那高高矮矮,上下起伏而又通体相连的SOSO中心,白得发污,又令人不禁想起这是一份只洒了酱油却忘了放皮蛋的皮蛋豆腐……

但是,东南角,就是另一般光景了。

没有豆腐,没有葱花,没有酱油,没有皮蛋……总之,那些为了掩饰丑陋、虚弱的本质而故弄玄虚的设计、造型、装饰、美化,在这个十字格的东南角统统没有。存在于此的,仅仅是质朴的真相,比如柏油般黏稠的通汇河水,比如市城建道路工程有限公司外皮开裂的楼房,比如路口混乱不堪的塔吊和形状古怪的地基,还有从这个格子兴起,并弥漫于整个十字格的尘埃,一遍遍地提醒着人们:这里的所有浮华无不根基于腐烂和肮脏,并且早晚还要归结于腐烂和肮脏。

警车由西向东行驶到兴旺桥,向南拐去,河水那腐臭的气息立刻涌进半开的车窗,东郊水果花卉批发市场外面的小贩还嫌味道不够浓重,把小炉子上的毛鸡蛋翻了又翻,令人有天翻地覆的作呕感。而就在这熏天的臭气中,蠕动着无数灰败的人:坐在马扎上,脚下踩着印有麻衣神相的黄色破布的算命老头;售卖的物什不一,但面目大多猥琐的各类小贩;像厨房里觅食的蟑螂一般在行人和机动车间狡猾地钻来钻去的三轮车夫……所有人脸色都是黄里透黑,肝炎未愈似的,神情中透露出对环境、对周围的人,甚至对自己的极度厌倦和厌恶,但仔细看去,这厌倦和厌恶中,又多少有那么一点慵懒的舒适感。

一个穿着花衣服的小女孩,站在由塌陷路面构造成的水坑里,拖着长长的浊鼻涕,神情呆板,像是出殡时的纸人,很快就要被烧掉……

“你说……”刘思缈想要说什么,又没有说下去。

“什么?”蕾蓉问。

“你说……”刘思缈看着车窗外那一张张不同而又相同的面孔,茫然地说,“你说他们活得有意思吗?”

“你怎么会这么想?”蕾蓉惊讶地问。

刘思缈却再也不说话了。

远远地看见一座长满了野草和灌木的土丘下面围满了人,虽然已经挂上了黄白相间的隔离线,但是那些看客依然像胆小而又贪婪的鬣狗一样,小心翼翼地往前蹭,警察们不时呵斥着,收效却不大。

思缈她们刚一下车,林凤冲就迎了上来:“尸体就埋在这个土丘上,上面覆盖的草木相当蜇人,一般情况下人还真不会上去。”

一个棕色皮肤的小男孩正在抽泣着跟警察做笔录:“我上去找球,看见地里有个黑色的角儿,一揪,是个袋子,我就撕拉开了,妈呀,吓死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