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流浪猫狗女王(第6/7页)
我×!几年前,她开始醉心于星座与塔罗,意外在网上发现自己的生日密码,高度准确地描述出她的性格与命运——“一生中经常碰到难以克服的困难”,没错,她无法克服脑子里的癌细胞,也许还有焦老师的灭门案,典型的“只想完成看似不太可能的事”。
“而我的幸运之神在哪里?”
她在墙上歪歪扭扭地画出两个男人,一个穿着黑制服的大叔,一个穿着白大褂的欧巴。
妈的,这哥俩不是黑白无常吗?
死神睡着以后,盛夏独自熬过后半夜,等待真正的死神来敲门。她很想拒绝“宛如昨日”,不再进入那个游戏,但做不到。任何大型游戏,都要海量的人工和时间开发制作。唯独“宛如昨日”,焦老师再搭配一个盛夏,就能完成游戏代码。因为所有素材,无论视觉还是听觉,加上前所未有的味觉、嗅觉和触觉,甚至第六感……全部由玩家自己提供,只要戴上“蓝牙耳机”,就能源源不断地回忆,哪怕天马行空地幻想。这种不可抵抗的瘾,就像脑子里的瘤,只会越来越蓬勃,不仅来自游戏世界,还有1999年的魔女——欧阳小枝与她约定,每个深夜,不见不散。
她戴上“蓝牙耳机”,义无反顾,选择游戏世界,投身黑色隧道。
第六次体验“宛如昨日”——
出口是阁楼的天窗,金色月牙,屋顶瓦片野草。野猫光临窗外,黄绿相间的猫眼。
欧阳小枝,躺在小木床上,如长眠不醒的尸体,睁开眼对不速之客微笑。
两个女孩,相同年纪,一个发红如火,一个发黑如墨。红与黑,隔着十八年的光阴,在引力波的两端,就像折叠的白纸,上下半边紧紧贴合,严丝合缝,不可分离。左右手十指相扣,盛夏胸中小鹿乱跳,脸颊烧红,以前遇到心仪男生,也未有过这种感觉。在燥热不安的夏夜,躺在同一张床上,天窗泄露月光。她把头埋在小枝的黑发里,呼吸发丝间的气息。愿此刻永留。
“跟我来。”
欧阳小枝在她耳边吹气如兰,起来打开天窗,她们一同爬上屋顶,流浪猫般轻盈。
“还要去哪里?”
“跳下去。”
三层楼下是幽暗小巷。她害怕。小枝的手从冰凉变滚烫,在她耳边叮咛:“你相信吗?我会飞。”
“我相信。”
“你也会飞。”欧阳小枝的目光像天上繁星闪烁,“因为,你就是我,魔女。”
“嗯。”
于是,两个人飞到天上。
风吹过头发,摩擦每寸皮肤,让所有毛孔都打开。她们背后生出一对翅膀,自由自在,驾驭气流,几乎穿行到空气稀薄的云端,如一对暗夜飞鹰。盛夏略微怀疑,是否在真实世界,自己的肉身已脑癌发作死亡,灵魂升天体验最后的欢愉。俯瞰底下芸芸众生,依然是那座巨大无边的城市。市中心灯光星星点点,外围像黑色大海。九十年代末的中国城市,粗糙、凌乱、邪恶却又生命力旺盛蓬勃,像从淤泥与污水里长出的植物,很快就要盘根错节,枝繁叶茂,蔓延寄生到每个人的血管。它必将长成哥斯拉般的怪兽,硕大无朋,不可束缚。
“我们要降落了!”
终于,她们穿过黑暗天空,降落在一片空旷荒野。盛夏毫发无伤,脚下全是烂泥,体验过了天上的飞行,回到地面每走一步都很困难。
这是什么地方?她问魔女,没等到回答,游乐场的灯光亮起,头顶旋转过摩天轮,两个小丑举着气球跑过,卖玫瑰的小女孩向她们伸出手。无数人影晃动,男女老少,有的欢快,有的悲伤,有的全家出动,有的成群结队……
万圣节的coseplay(角色扮演)!她看到《行尸走肉》的化妆效果,林正英电影的清朝僵尸,成人版的蜡笔小新,抗日神剧里被撕成两半的鬼子——跟着一群衣衫褴褛的女人,打扮成和服少女、韩服少妇、民国范儿女神……日本鬼子把姑娘们推倒,迅速剥光衣服,就地强奸。主题乐园四处响起女孩们的哭喊声,还有男人们粗鲁的叫唤。她目瞪口呆,这是行为艺术?还是在横店?不,这分明是强奸慰安妇。
盛夏慌忙逃窜,以免成为下一个猎物。突然,有只手抓住她小腿,回头看却不是人脸——巨大的牛鼻子,头顶两个粗壮弯角,铜铃般的圆眼睛,牛头人身的家伙。这不是万圣节的面具,而是真正的怪物,来自克里特岛的米诺斯迷宫,或是至尊宝的拜把兄弟。
她挣脱那只手,继续在乐园狂奔,撞在一个人的背上。对方转过一个硕大的狮头,布满金色鬃毛,却有着强壮男人的身体,穿着健身教练的运动T恤。他露出无辜的表情,发出人类的声音:“小姑娘,过马路当心点哦!”
片刻间,所有人变成了羊头人、虎头人、猫头人、鼠头人、鸡头人、鸭头人、鱼头人……他们还穿着人类衣服,有着普通的躯干和四肢,唯独脑袋变成动物的。每个人都能说话,有的发出女声,有的像小孩那样疯叫,有的长着硕大的乳房,还有的唱着流行神曲。许多人规规矩矩地排队,等候登上云霄飞车。还有人在买马戏团门票,狼头人一家三口,大人教育小孩不要贪吃甜品。最奇怪的两个家伙,一个鳄鱼头人,一个非洲狒狒头人,西装革履地坐在星巴克的咖啡桌前,跷着二郎腿,抽着雪茄烟,高谈阔论美国大选,顺便预测了中国股市和楼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