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疯人院(第4/9页)
“你也知道魔女?是,我是魔女,也是你的女儿,我是盛夏。妈妈,两个月前我来看你,说我刚参加完高考,成绩还不错——对不起,我骗了你。高考前一个月,我就从南明高中退学了。因为,我的脑子里长了恶性肿瘤。我就要死了,慢的话三个月,快的话就是明天。”
她用最快的语速说出事实,嘴巴像加特林机关枪喷射BB弹,手指甲却抠进妈妈的肉里。
沉默。比太平间更沉默的精神病院探望室。站在角落的乐园,仿佛新鲜的男性尸体,观察两个女人的细微变化——妈妈抽出腾空的左手,抚摩女儿的红头发,手指尖摩擦头皮,好像要掐死脑壳里滋生的癌细胞。
“我对不起你。”
连夜雪,无法再多说一句话,低头哭泣。盛夏也把自己的脑袋,顶在妈妈的额头上。红头发与黑头发交缠在一起,还有几根妈妈的白头发。就像“宛如昨日”通过太阳穴传递意念,仿佛只有颅骨的亲密接触,才能挖出他人脑子里的秘密。有人说,他人就是地狱,那么他人的脑子就是地狱的灵魂。自从进入“宛如昨日”,她对此深信不疑。
“告诉我!告诉我!”头皮无法传递意识,她在妈妈耳边说,“1998—1999年,在我出生以前,我还在你的肚子里时,到底发生过什么事?求求你!妈妈,你从来没有说过,你在南明路的工厂上班,更没有透露过半句,你是爆炸事故唯一的幸存者!”
无论盛夏怎么提问,怎么戳到妈妈的痛点,就是没有得到回答。只不过,连夜雪滚烫的泪水,已浸透母女俩的衣服。至少,对于这一切的问题,妈妈都没否认。盛夏掏出餐巾纸,擦掉妈妈脸上的鼻涕,又擦了擦自己的眼泪。
她把角落里的乐园拽过来:“妈妈,这是我的男朋友,他叫乐园。”
连夜雪看着他的脸,点点头说:“你好帅呢。”
“这……”
他第一次显得腼腆而害羞。为了伪装得更像那么回事,他轻轻抓住盛夏的手,做出十指相扣的姿势。
“还要告诉你一件事,昨天晚上,我不是处女了。”盛夏把头靠在乐园高高的肩上,画风突变成甜蜜女生,“妈妈,你不为我开心吗?这样我死的时候,就不会再有遗憾了。”
妈妈闭上眼睛,什么都不看,什么都不说。护士走进来,提醒探视时间结束,病人这种表示就是拒绝再沟通,说不定要发病了。
“走吧。”
乐园扯了扯她的手指头,却被盛夏用泰拳动作击倒。当他倒在地上擦鼻血时,十八岁的红发少女,紧紧抱住妈妈,泣不成声……
强壮的男护工进来,将连夜雪带回病房。
鼻孔里塞着餐巾纸的乐园,拉着盛夏走出探望室,迎面走来一个医生,叫出盛夏的名字。他是妈妈的主治医生,把盛夏他们叫到办公室,掏出一副“蓝牙耳机”。她看到“宛如昨日”的logo:流星雨下的黑色孤岛。
医生说,最近一两个月,每到深夜,连夜雪就会戴上这副“蓝牙耳机”。每次一两个钟头,时而痛哭时而傻笑,时而像死人般沉睡,医生误以为她自杀了,才没收了这部手机。被采取强制措施的精神病人,按规定不可以使用手机。但她性贿赂了男护士,就是上床,从而得到一部有蓝牙功能的手机。
“我的妈呀,为了在‘宛如昨日’里玩游戏,你怎么贱得像条母狗?医生,我能把这个‘蓝牙耳机’带走吗?”
盛夏用哀求的目光看着医生,说了自己患有脑癌,换取廉价的同情。医生同意了。
“我妈妈是怎么得到这个‘蓝牙耳机’的?”
“不知道,我还以为是你送给她的。”
“能看看最近的探视记录吗?”
盛夏上次来精神病院探望,是在7月2日,之后的记录一直空白。除了女儿,也没有人来探望过连夜雪。7月30日,跳出一个熟悉的名字:焦可明。
焦可明——连夜雪。
“连起来了!”
盛夏在医生办公室的墙上砸了个小坑。用脚底板也能猜到,焦可明是以女儿老师的身份来探视的,他跟妈妈说了些什么,已随着灭门案的发生而死无对证,除非妈妈愿意开口。虽然探望前都要检查有没有违禁物品,但“蓝牙耳机”显然不在此列——焦可明把它送给了连夜雪,说不定还教会了她使用方法,让她初次体验了“宛如昨日”,找回发生在1998—1999年的记忆。
妈妈藏起这副“蓝牙耳机”。她跟护工上床得到一部手机,每晚在精神病院里体验。说不定,她也上瘾了吧,在“宛如昨日”的游戏世界,天知道那些人和怪物,有哪个是连夜雪的分身?
告别时,医生说了一嘴:“奇怪,今天你们来之前,还有人探望过你妈,你认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