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流星之夜(第3/7页)
实验室进来一个穿白大褂的男人,看起来身娇体弱,他战战兢兢地打招呼,显然是被海魂衫大叔和红发少女的气势吓到了:“嘿……本人是宛如昨日公司的工程师,也是动物记忆研发的负责人。我是动物学和计算机的双料博士,研究对象就是动物的脑机接口。”
“少废话!你竟然为左树人服务?良心被狗吃了吧?你们成功提取过动物的记忆吗?”
盛夏虚张声势,就差撸起袖管揍人,叶萧忍着不笑出声来。
“息怒!息怒!这位小姐,从老鼠到猫到大型犬和小型犬,我们都成功提取过记忆。”
“谁他妈是小姐啊?你妈才是小姐!我问你,金鱼呢?人们说金鱼的记忆只有七秒钟。”
工程师面色不佳,屈服于魔女的淫威:“那是以讹传讹,金鱼的记忆力其实很强,只是适合水生动物的脑机接口设备,可能要再等几年才能开发出来。”
“开始吧。”
她拍拍死神的脑袋,安抚一下狗的情绪,让它完全按照提示来思考。大狗乖乖地趴在地上,戴着专属于它的“蓝牙耳机”。
工程师控制电脑,不断输入犬科动物可以理解的指令。而在房间的另一端,叶萧戴上人类版的“蓝牙耳机”,监控死神记忆中的画面——
作为一条大狗是什么体验?狗的一生徐徐展开,记忆隧道像一个杂乱无章的狗窝,充满狗毛的纤维与气味,他看到死神在大雨中流浪,成为名副其实的落水狗,冰冷、发抖、饥饿,还有人向它扔石头,砸在脑袋上疼痛不止,鲜血模糊了视线……它对天空狂吠,然后是哀嚎,生如浮萍,朝不保夕。
狗的眼睛难以分辨色彩,视力比人类差。但在暗淡环境中,反而看得清晰。狗只能看到少数几种色彩,红色就是黑白的深色,绿色却是浅色。当死神冲上一片草坪,只见到仿佛被涂过白色油漆的草地。不过,气味变得丰富多彩,叶萧能清晰地分辨出,一公里外的某个人,五百米外烤鸭店的某个品种出炉,还有两条街外的小龙虾是十三香还是麻辣的,仿佛在空气中画出半透明的复杂图画,就像《最后的晚餐》里犹大握着钱袋的手,又像凡·高在《星空》上涂抹的旋转月光。
他看到狗的流浪,听到旷野的风雨声,在垃圾堆里吃腐肉。它不怎么合群,有时闯入其他流浪狗的领地,对方以为它来抢地盘,或来抢母狗的交配权,几十条公狗对它围攻。虽然死神毫无畏惧地对抗,但毕竟寡不敌众,被咬得伤痕累累,皮开肉绽。清晨,它走到公交车站的早点摊,人们排队买蛋饼和油墩子。摊主嫌这条狗影响生意,二话不说,舀起一小勺子滚烫的油,直接泼到死神背上。哎呀妈呀!后背火辣辣灼烧,眼泪几乎喷出来。大狗背上的疤痕就是这么来的。叶萧记住了早点小贩的脸。
被烫伤的死神,步履蹒跚来到一个家门口,发出吱吱的哀嚎声。房门打开,一个头发掉光的老头,弄了些肉汤和剩饭搅在一起。死神终于吃了顿饱饭。它留下不走,依偎在老头脚边。主人的子女不在身边,鳏居多年,与世隔绝,孤独得每天自己跟自己下象棋。老头很爱死神,带它去看兽医,亲手给它的伤口抹药,早晚出去遛两次。他为养狗忙得不亦乐乎,像个老小孩打滚玩闹。根据墙上的挂历,它刚到老头家是2013年9月。好景不长,没到年底,老头突发心脏病死了。它预感到了主人的死,出事前几天围着他呜呜地哭,搞得老头莫名其妙。主人死后,大狗舔着尸体,狂叫着引来邻居。长期不来看望老父的子女们,跑来分家产吵架,认为这条狗是丧门星,要把它送去打狗队处理,死神连夜逃跑了——它用爪子开锁的技巧一流。
第二个主人,是住在简易房里的清洁女工。四十多岁的女人,没有老公孩子,把死神当作唯一的亲人。他们共同生活了将近半年,直到主人打扫马路时,被一辆失控的小汽车撞死……
狗无法表达日期,不晓得是哪年哪月。只能看到一片荒芜野地,流浪狗踽踽独行。它挨了两天饿,上顿饭是从垃圾箱找到的,虚弱得皮包骨头,喉咙和气管还在发炎,吠叫声都发不出了。蹒跚着走到马路边,它看着一辆又一辆汽车开过,让人怀疑是不是想自杀。
忽然,有辆白色小车停在路边。车门打开,下来一个男人。叶萧认出这张脸——焦可明。
他依然戴着厚厚的眼镜,穿着灰扑扑的衣服,愁眉苦脸地眺望四周。死神趴在高高的草丛里,像条死狗无声无息,只有苍蝇和蚊子围绕着它。焦可明没发现狗的存在。确认四周无人,他打开后排车门,抱出个三四岁的小孩子。
怪物!
无脑畸形儿,焦可明唯一的儿子,灭门案中最让人心疼的被害人。叶萧第一次看到活着的焦天乐,努力适应这张脸造成的视觉冲击。没有大脑的人,剩下基底核等纤维结缔组织。整个头到眉毛就结束了,像被切开一半的西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