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中 风飕飕(第5/28页)

三癞子淡淡地说:“给我割一斤精肉。”

郑马水听到的声音仿佛不是从三癞子嘴巴里吐出来的,因为三癞子说话不可能如此不亢不卑。郑马水瞪着眼睛俯视着三癞子:“你要买肉?”

三癞子点了点头:“是的,给我割一斤精肉。”

郑马水仿佛觉得三癞子是在挑战他居高临下的尊严,他违心地说:“我的猪肉不卖了。”

三癞子冷冷地笑了一声,用平缓的口气说:“郑马水,你知道吗,我今天在挖游长水墓穴时,竟然睡着了一会,我还做了一个梦。我梦见你被人杀死了,就是用你手上的杀猪刀把你杀死的。杀猪刀捅进了你的心脏,血大片大片地彪出来,溅在案板的猪肉上,分不清是猪血还是你的血。杀你的人把刀拔出来时,带出了你的心脏,你的心脏是黑色的,他把你的心脏远远地扔了出去,围上来几只狗,那几只狗闻了闻你的心脏,都跑了,它们嫌你的心脏不干净,散发出恶臭!你栽倒在案板上死了,没有人来收你的尸,不久,你的尸体就长满了蛆……”

郑马水没想到三癞子会说出这样的话,而且,三癞子说话的时候,眼睛里闪烁着可怕的摄人魂魄的光芒,那里面有仇恨,有诅咒,还有……郑马水的内心一阵阵的发冷,被三癞子的话语和目光无情地宰割。

三癞子又说:“郑马水,你知道那个杀你的人是谁吗?”

郑马水下意识地摇了摇头,可以看得出来,他已经没有一点反击的能力了。

三癞子一字一顿地说:“那是你自己!”

郑马水的脸色变得凄惶,眼光凌乱失去了锋芒。他操起刀,割了一块上好的精肉,用湿稻草捆好后递给了三癞子,颤抖地说:“这块肉,就,就送给你吃吧,不要你的钱了,你快走吧!”

三癞子从兜里掏出了一块大洋,放在案板上,冷冷地说:“找钱吧!”

三癞子提着猪肉走了后,郑马水抽动了鼻子,闻到一股腥臭味儿,顿时想起了余花裤和他说过的话,他的心抽紧了,一阵悸痛。

6

刚开始时,游武强看到的只是一个虚幻的影子,就像水中波动的一个人的倒影。那在篝火中波动的影子渐渐变得真实,形成了一个披散着黑色长发的蒙面的白衣女子。游武强站在那里,两腿有些发乱,她终于出现了,她唱歌时的嗓音竟然那么甜美,一丝杂质都没有。白衣女子已经停止了歌唱,缓缓地移动轻盈的步子,朝游武强走过来。

游武强感觉到一种巨大的无形的压力扑过来,他本能地抽出了腰间的那把生锈的刺刀,不过,他握着刺刀的手微微战栗,也许他的灵魂也在白衣女子的强大力量的压迫下战栗,白衣女子强大的力量从何而来?游武强嘴巴里吐出了三个字:“你是谁?”

白衣女子走到了游武强的面前,离他也就是半步之遥,他们相互可以闻到对方的呼吸,一个急促,一个平稳。白衣女子轻声说:“你怕了?你的手在颤抖,你会用你手中的刺刀把我捅死吗?”

游武强的嗓子发干,声音也变得沙哑:“你到底是人还是鬼?”

白衣女子伸出了手,她的手指修长而白嫩,她轻而易举地从游武强手中的刺刀说:“这把刺刀跟了你很多年了吧,一定杀了不少人吧,我闻到了它身上散发出来的血腥味。这是一把杀人的刀,杀人的刀是要用人血来喂的,否则它就生锈了,失去了它的光芒,看来,这把刺刀也有日子没有喝人血了。”

游武强的心跳加速,在这个女子面前变得无能为力。

他杀不了她,但是如果她要把刺刀捅进他的胸膛,他不会作任何的反抗。

白衣女子幽幽地说:“我不会杀你的,游武强!”

说完,白衣女子把刺刀扔在了地上。

白衣女子扯下了蒙住脸的白麻布。

游武强惊呆了。

他看到了一张无比美艳的脸。

那双眼睛却散发出血红的光芒……

7

丧鼓声有节奏地在游家大屋里响着。入夜后,去县里请画师的人匆匆赶回来了,他对王秉顺和游武平说,他去找了县城里所有画店的画师,他们没有一个肯来的,就是给再多的钱,他们也不愿意来。明天正午就是出殡,游长水的遗像画不出来,游武平急得火烧火燎的,本来父亲的死就让他失去了主心骨,他仿佛被扔进一口翻滚的大油锅里,承受着痛苦的煎熬。王秉顺也挠头,在这个问题上,丝毫办法了没有。他叹着气对游武平说:“看来只能这样了,明天出殡的时间是不能够更改的,只好先让长水兄入土为安了,以后来了新的画师,再让他给长水兄补画一张遗像了!”游武平无奈,也只好如此。

游武平走进了母亲吴琼花的卧房里。吴琼花闭着眼睛盘腿坐在圃团,口里喃喃地诵着经文。游武平坐在椅子上,注视着表面平静超脱的母亲。过了好大一会,吴琼花睁开了眼睛,淡淡地说:“武平,这个家以后就靠你了,没有人再会帮你了,你要像个男人一样挑起重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