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中 风飕飕(第6/28页)

游武平满脸凄惶,内心充满了恐惧。

在强势的父亲和兄长面前,他从来都是一个弱小的人。

游武平哭丧着脸说:“没有画师愿意来给爹画像。”

吴琼花冷冷地说:“人都死了,还画什么像,有什么用呢?你如果要记住一个人,心里记着就行了,如果你不想记住他,留下了画像你也会很快把他遗忘。等我百年之后,就是你能够请到画师,也不要给我画像,明白吗?”

游武平点了点头,可他心里还是没有完全理解母亲的话。

游武平轻声地说:“娘,你不出去看爹一眼?”

吴琼花轻轻地叹了口气说:“不看了,该看的早就看了,现在看一个死人,还有什么用?”

游武平不明白为什么母亲如此决绝。

他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心里堵了一块沉重的石头。他想起了兄长游武飞,游武飞自从调防离开县城后,就一直没有回家过,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在什么地方也无所得知,所以,父亲的死讯也无法送达。如果游武飞在家,游武平就不会有如此大的压力。

吴琼花仿佛看出了他的心思:“武平,你哥武飞恐怕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回来了。昨天晚上,我梦见了他,他满身是血站在我面前和我告别,我想他一定是遇难了,从前我每次梦见他发生什么事情,都是十分准确的,这次也不会错。一切都是命,逃都逃不过。你不要害怕,害怕也没有用的,你该承担的就要承担,所以今后你要像个男人一样活着了,没有人能够帮得了你了,以后会怎么样,谁也说不清道不明,你好自为之吧。我该说的话也就到这里,说完了,你自己好好掂量吧。你出去吧,去陪着你爹,我累了,要歇息了。”

游武平听了母亲的话,泪水流淌下来。

他站起来,告辞了母亲,战战兢兢地走了出去。

吴琼花在他身后冷冷地说:“你如果想做个真正有担当的男人,就不要哭!明天出殡的时候也不要哭!”

夜深了,游家大屋的灵堂里只剩下三俩个游武平的本家兄弟陪着他守灵,他们已经很疲倦了,上下眼皮在打着架。游武平却一点睡意也没有,满脑子千头万续,一团乱麻。

白麻布盖着的游长水的尸体安放在一块木板上,游武平离父亲的尸体最近,伸手就可以掀开游长水身上的盖尸布,看到父亲死灰的脸。尽管天气还十分寒冷,游长水的尸体还是散发出难闻的尸臭,但游武强对父亲的尸臭已经没有感觉了。游武平不相信是凌初八的鬼魂杀死了父亲,那么,杀死父亲的人是谁?早上,父亲的死讯传来后,他飞快地来到了逍遥馆。他问吓得面如土色的李媚娘:“我父亲是怎么死的?”李媚娘惊恐地看着他,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游武平知道,李媚娘一定知道父亲的死因,可就是李媚娘告诉他是谁杀了父亲,他能够给父亲报仇吗?如果他的亲哥游武飞和堂哥游武强之中的任何一个人在,都会比他有用。母亲说游武飞永远不会回来了,他不相信,他的心中还是有一种希望。游武强此时又在哪里?游武强听到自己的亲叔叔死后,会有什么样的反应?……游武平心乱如麻。

这时,游武强听到了沉重的脚步声从大门外传来。

他警觉地站了起,朝大门外望去。他看到悬挂在大门外白色的灯笼在夜风中晃动,大门外的远处,黑漆漆的一片,显得十分诡异莫测。游武平的身体微微颤抖着,他用冰冷的声音对那些正在打瞌睡的本家兄弟说:“大门外是谁?谁会在这个时候来呢?难道是杀死父亲的人?他把父亲杀了还不够?”

他们听了游武平的话,立即清醒过来,所有的目光都惊恐地朝大门外聚焦。

沉重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他们的脸色就越来越紧张,没有一个人敢到大门外去看个究竟。

终于,一个人出现在了他们的视线之中。

这个人穿着一身灰色的长杉,腋下夹着一个画夹,手上提着一个小木箱。他走进了游家的大门,径直朝上厅的灵堂上走过来。游武平口瞪目呆,这不是宋柯宋画师吗?他不是死了吗?难道死去的人也会画像?游武平的那些本家兄弟也吓坏了,一个死去的画师在这个深夜里光临另外一个死人的家里,不能不令人毛骨悚然。

那人走到他们面前了,游武平和本家兄弟们才长长地松了口气,原来这个人不是宋柯,而是三癞子,可他穿的长衫是宋柯穿过了,画夹和那个小木箱子也是宋柯活着时去给死人画像时必备的行头。

游武平奇怪地问道:“三癞子,你这是干什么?”

三癞子冷冷地说:“我是来给游镇长画像的。”

游武平的心又提了起来,他发现三癞子说出来的声音竟然是宋柯的声音,可他眼前这张丑陋不堪的脸的确是三癞子的脸呀。三癞子什么时候学会画像了?他除了是个挖墓穴的好手,还能够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