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下 心慌慌(第6/25页)

因为冯如月没有家,他们父女一直住在猪牯家里,很多结婚的礼仪都从简了,比如接亲等等,猪牯只要从偏房里把冯如月接出厅堂就可以了。人渐渐的来得多了后,冯如月就进了偏房,头上披着红布,等待猪牯把她接出去。

猪牯的哥哥王文青一家也早早来到了家里。

弟弟大喜的日子,王文青自然也高兴,进屋后就开始忙活起来。王文青的老婆却不像丈夫那样欣喜,她像只狗一样抽动着鼻子,这里嗅嗅那里嗅嗅,仿佛这个家里有什么怪味。

猪牯的父亲王秉益穿着簇新的衣服走出房间门,脸上洋溢着喜气,口里呐呐地说:“终于结婚了,终于结婚了——”

王秉益坐在厅堂上方的大师椅上,看着热闹非凡的家,眼睛里噙着泪水。

王文青的老婆嗅到了公公不面前,王秉益痴痴地朝她笑,不像往日那样对她横挑鼻子竖挑眼。

她就对公公说:“老货,你今天很高兴吗?”

王秉益的胡须颤动着:“终于结婚了,终于结婚了!”

王秉益似乎就是在告诉她,他今天十分高兴,这让她心里十分不快,她心里暗暗骂道:“老不死的,我一个良家妇女嫁入你王家时,你都没有如此开心,现在讨个卖唱的女人当儿媳妇,你就如此得意!呸,老不死的东西!以后你就好好的和卖唱的过好日子吧!”

王文青老婆抽动着鼻子轻轻地说:“怎么会有股怪味呢?”

刚刚好猪牯走过来,听到了她的话,笑着对她说:“是熏苦艾草的味道,今天二月二,熏了苦艾草,一年里就不会有蚂蚁蚊虫入屋了。”

王文青老婆怪异地瞟了猪牯一眼,感觉猪牯变了一个人,他的脸怎么会那么黄?

对于猪牯的婚事,王秉顺一直持反对意见,可事到如今,也随他去了。为了证明自己是王家族长和唐镇镇长的地位,他不但答应猪牯做主婚人,还在镇公所对面的洪福酒店摆了几十桌酒席送给猪牯,这让唐镇人赞口不绝。

结婚仪式是在晌午时分进行的,猪牯请先生掐过的,这是个好时辰。

厅堂里围满了看热闹的人。

猪牯穿戴整齐,来到了偏房的门前。

司仪微笑地对偏房紧闭的房门说:“时辰到,接新娘——”

房间里响起了冯如月的哭声,哭声越来越响,最后变成号啕大哭。看热闹的人们都在笑,有的人说冯如月哭得那么响,那么动情,是个有良心的女子。在唐镇,这叫哭嫁,女子嫁人是一定要哭的。

猪牯站在门前,迟疑地伸出了手,在杉木门上敲了三下。此时,猪牯想到了房间里的另外一个人,那就是冯瞎子,自从他进入这个房间后就一直没有出来过,猪牯都差不多记不起他的模样了,猪牯不知道自己一会见到他后,会产生什么样的情绪。

冯如月的哭声在猪牯的敲门声后谙哑下来,里面传来一个老态龙钟的声音:“猪牯,你娶了如月后会一生一世对她好吗?”

猪牯知道,这是冯瞎子的声音,听到冯瞎子的声音,猪牯浑身莫名其妙地战栗了一下,他回答道:“我会对如月好的,一生一世爱惜她!”

老态龙钟的声音:“猪牯,你如果在贫穷的时候,只剩下一口饭,会给如月吃吗?”

猪牯回答:“会的,那怕剩下一粒米,我也要给她吃!”

老态龙钟的声音:“猪牯,如果碰到什么灾祸,你会舍命救如月吗?”

猪牯回答:“会的,我在她就在,我亡她也在!”

老态龙种的声音:“猪牯,如果你碰到比如月更好的女人,你会不会舍弃她,和那个女人好呢?”

猪牯回答:“不会,我这一生就娶如月一个妻子,和她患难以共!”

……

猪牯不知道自己回答了多少问题了,只是感觉身体越来越冷,如果这样回答下去,不知道自己的身体会不会冻僵,这是春暖花开的季节,怎么会这样冷呢?猪牯的脸腊黄,声音也变得颤抖,他心里说了声:“狗嬲的!”

好不容易,冯瞎子的问题问完了:“猪牯,你要记住你说过的话,不能口是心非!你进来,把如月带走把,我把她交给你了,从此她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我也可以安心了!”

猪牯推开了门,走了进去。房间里点着红蜡烛,但阴气逼人,使他的眼皮也特别沉重。他看到头盖着红布的新娘坐在椅子上,冯瞎子则躺在床上,用被子盖着头,猪牯根本就看不到冯瞎子脸上的表情,房间里除了浓郁的熏苦艾草的气味,隐隐约约还有一种古怪的味道。猪牯跪在了床前的地上,朝床上的冯瞎子磕了三个响头,在他磕头的时候,他觉得地上有种粘液,他没有想太多,因为他的大脑已经被冯瞎子的问话弄得迷乱了,此时,他只想把冯如月背出这个房间。磕完头,猪牯站起来,把还在抽泣的冯如月背了起来,朝房间外面走去。那时,猪牯听到后面传来一声冰冷而悠长的叹息,他快步走出了这个诡异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