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4/10页)
她知道莫巍爱她,但他“看不见”她。在他眼里,她只不过是个贴着“妻子”标签的某人罢了。她长得顺眼,充分地扮演好了她的社会角色。她会把他的饭菜端上桌,在床上百依百顺,妻子不就是这样的吗?他从来不会找她商量任何事情。因为她既不是商人又不是工程师,他就从没想过她也是有头脑有思想的人。他跟工厂的人说话都比跟她说得明智。在他的世界里,男人就想要汽车,妻子就想要缝纫机。
不过他很聪明。他是名车工的儿子,上的是曼城文法学校,在曼大修物理专业。他本有机会上剑桥攻读硕士学位,可他不是学术型的人。他到一家大型机械公司的设计部门谋了份工作。他依然紧跟着物理学界最新发展,也会跟父亲没完没了地讲——从不会跟戴安娜讲是自然的——原子、辐射还有核裂变。
不幸的是,戴安娜对物理一窍不通,所以她也无所谓了。她深谙音乐和文学,对历史也有涉猎。莫巍虽喜欢看看电影和听听舞曲,但对任何形式的文雅艺术都没什么兴致。所以他们无话可谈。
他们若是有孩子的话可能会不一样,可莫巍已经和前妻有了两个孩子,不想再要了。戴安娜很想关爱他的孩子,但一直没有机会,他们的生母总跟他们讲戴安娜的坏话,说他们的婚姻是戴安娜拆散的。戴安娜有位姐姐住在利物浦,她有一对可爱的扎着马尾辫的双胞胎女儿,戴安娜把自己的母爱都倾注到了她们身上。
她会想念双胞胎姐妹的。
莫巍很是享受城里有头有脸的商人政客间那种活力四射的社交生活,戴安娜有一阵也很享受当女主人的感觉。她一直都喜欢漂亮衣服,也很擅长穿衣打扮。可生活里总还是要有点别的东西啊。
她一直扮作一位和曼城社会格格不入的人——抽烟,穿奇装异服,处处把恋爱自由和共产主义挂在嘴边。她喜欢看那些已婚妇女震惊的样子。不过曼城也不是座极度保守的城市,莫巍和他的朋友都是自由党人,所以她也没引起什么大骚动。
她不满,但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样对不对。多数女人都会觉得她命好:丈夫不酗酒、可靠又慷慨,房子漂亮,还有一群朋友。她告诉自己,她理应开心一点儿。但她开心不起来——直到马克出现。
门外传来莫巍停车的声音。这声音她熟悉得很,而今晚听起来却是那么的不祥,仿佛是危险野兽发出的低吼。
莫巍来到厨房。
他英俊得惊人。他的发间已有白发,但那却更显得他器宇不凡。他个子高大,并且没像他的朋友一样发福。他并不虚荣,但因为戴安娜喜欢他穿得像个成功人士的样,他就听妻子的话穿上了精工剪裁的深色西装和昂贵的白衬衫。
她怕他会看她眼中的愧疚,逼她说到底怎么回事。
他亲吻了她的嘴唇。她满心羞愧地回吻过去。他有时会拥抱她,把手伸向她的臀沟,接着两人欲火冉冉,直接冲到床上一阵云雨,食物烧焦也不管;但这种情况已经很少发生了,今天也不例外,谢天谢地。他心不在焉地吻了她之后就转身走开了。
他脱掉外衣、背心、领带和领子,把袖子卷起,然后就着厨房的水池洗手洗脸。他肩膀宽阔,还有坚实的臂膀。
他并没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当然,他也察觉不到。他“看不见”她这个人,在他眼里她只不过是存在在这里,就像厨房的桌子一样。没什么好担心的了,跟他摊牌之前他什么都不会知道。
我还是先不跟他讲了,她想。
趁着土豆在锅里还没炸透,她给面包抹上了黄油,又沏了壶茶。不安的她还有些发抖,但她掩饰住了。莫巍在读他的《曼城晚报》,几乎不瞧她一眼。
“我在单位碰上了个挨千刀的闹事的。”她把盘子放到他跟前时他开口道。
“我一点儿都不感兴趣。”黛安娜歇斯底里地想着,“以后我和你的一切都不相干。”
我还给你沏茶干吗呢?
“他是伦敦巴特西人,八成是个共产党。他在做新的坐标镗床项目,要求涨工资。这也确实不是无理取闹,但是我就是照着旧工资招的这份工,所以他就得受着。”
戴安娜鼓起勇气,说:“我跟你说点事儿。”话音一落,她就开始祈祷能把刚说的话收回来。但为时已晚。
“你的手指头怎么了?”他看见她手上的绷带问。
这句平淡无奇的问题让她泄了气。“没事儿。”她一屁股坐到椅子上,说,“切土豆的时候弄的。”她拿起吃饭用的刀叉。
莫巍兴冲冲地吃了起来。“以后再招人我可得多小心着点儿,不过头疼的是,现在这光景,好机床维修工可不好找了。”
他说工作上的事情的时候并不指望她有什么回应。她若是提了什么想法,他就会用烦躁的眼神看她,好像是她太多嘴了。她在那儿就只有听的份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