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周一,我接到五大湖石油公司的电话。与英国的一家跨国公司合并之前,这家公司是美国最大的石油公司之一。助理副总裁戴尔·里迪的一个助手告诉我,公司要拍一个培训视频,介绍页岩油提取工艺流程,问我是否有兴趣参与竞标。里迪要出差一两周时间,但回来后会尽快和我会面。

我表示接受,但尽力不显得过分热心。其实我一直都觉得五大湖的业务本来就应该是我的:孩提时代,它就是我们的加油站;母亲那时常常收集的玻璃杯,就是他们发放的赠品;还记得,曾在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骑自行车到街角去给轮胎打气。我给经理说,我们只差一只杯子就能凑成八只一套了,于是他悄悄塞给我一只;我到家时炫耀地将它交给了妈妈。

公司的蓝白双色标志曾经遍布全国,可现在已经不大见得到了,而它的摩天大楼依然高高耸立于芝加哥最繁华的区域;每次经过那里,我都会想起那些杯子。确实,如果说有一家公司让我有一种暖融融的感觉,那很可能就是五大湖了。

我说很乐意和戴尔·里迪会面,于是就约定了一个日期。挂断电话,我不禁哼起了歌儿。至少有一家公司愿意和我打交道了。何况五大湖是一流的大公司。这或许意味着我能挣不少钱呢。形势已经开始好转。

周五晚上,大卫驱车载着我去市中心。

“这是要去哪里啊?”

“保密。”他开进左车道,在车流中间穿插着。

“你倒是挺自信的,半年前你连湖在哪儿都找不到呢。”

“有个好老师嘛。再说了……”他边说边加速,“这又不是我的车。”

我系好安全带——其实不必。芝加哥的习俗时尚是跟着西海岸走的;而且,虽说早过了高峰时段,路上依然一团糟,我们显然也忍受了这儿最糟糕的梦魇。并没有合理原因来解释此刻的堵塞:没有“小熊队”的比赛,没有交通事故,也没有道路施工。然而,我们还是花了大半个钟头才爬完了那段公路。到了四季酒店停车场,我简直就成了放到第二天的色拉——一副蔫头耷脑的囧样。

门卫制服上的绶带和徽章比阵亡将士日1 的老兵身上还要多;他开了门,大卫挽着我,领我走进去。今天他让我穿上黑色宽松长裤,白色短上衣,戴上他给我买的来回晃动的银耳环——我真算是闪亮登场!他过去常住丽思·卡尔顿酒店2 ,我们相识之后他就换了——他对每家酒店都给予均等机会——就是在这里,我俩一起度过了最初几个夜晚。原本令人倦怠的漫漫长夜变成了体味激情的短暂良宵。此刻脑海里已经立即浮现出世界上最完美的床——美床已到,卡卡圈还会远吗3 ?

我不禁笑得嘴都张开了。“这就是那个秘密?”

“呃,算是吧。”

“算是?”

他踌躇了一下。“阿卜杜勒到来了,他要我俩和他共进晚餐。”

“阿卜杜勒?”

“我推不掉,他真的很想让我俩都过来。”

我的笑容凝固了。这个人我只见过一次。他是大卫的客户,而且是个新客户,我应当表现出一些礼貌,但却无法将他作为共进晚餐的首选对象。我正要这么说,他掏出一张房卡。

“这才是那个秘密,”他说。“晚餐后使用。”

一股暖流传遍我全身。“蕾切尔怎么办?”

他看了下手表。“卡蒂的妈妈应该是……现在去接她了。”

“好吧。”我吻他一下。“不计较这事了。”

走过大堂的大理石地面,鞋子发出咔擦咔擦的声响。信步走过一张闪闪发亮的红木桌,桌上布置了个巨大的插花。我们身后有个装满精美瓷器的橡木柜,一边是带华丽涡卷装饰的栏杆,脚下则铺着一张丝绸地毯。

我停下来闻那些花朵。有巨大的向日葵、马蹄莲,还有我叫不出名字的小一些的,看起来像是小兰花。芬芳怡人的香气撩得我的喉咙直痒痒。大卫弯下腰,摘了一朵小花插在我耳后。我抬起头,看到一面镶着金边的镜子里我们俩的映像。柔和的灯光让我们沐浴在一片温馨的金光里。奶白色的花朵与我的黑色鬈发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我摸了摸那朵花。那只是朵小小的花;这种花人们一直都在采摘;可是,当我抚摸着天鹅绒般的柔软花瓣时才想到,尽管这只是随意而为,可半年前的大卫是绝对做不出这种事的。

进了电梯间。现在,他显然已经不那么拘束了。这当然是好事,不是吗?那么,为何我这般心神不安呢?电梯间的四壁似乎在向我们包围过来。

“你没事吧?”大卫问我。

我向他望了一下。我知道是什么在困扰着我了。不是那朵花。我还依然无法相信,如此好事居然能发生在我身上,尤其是感情方面!如果某个事情好得让人不敢相信,很可能就不是真的;我坚信这一点。我看看他,然后将花从耳朵那里扯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