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兰琪 2016年2月14日 星期日(第2/2页)

八月下旬的那个潮湿的夜晚,我们三人计划在老码头碰面,一醉方休。我们都还不到饮酒的合法年龄,生活在小镇的缺点之一就是,大家都知道你今年多大,所以既不会拿酒给我们喝,更不会卖酒给我们。杰森喜欢喝酒——现在我甚至怀疑他有酗酒的问题。因此(同时也为了给杰森留下深刻的印象),我决定从父母那里偷几瓶烈性酒——伏特加和朗姆。

你是醉得最快的那一个,或许因为你的身量小,所以酒量也不大。酒精给了你自信,让你有胆量做出一反常态的事,当你开始以最笨拙的方式撩拨杰森时,我非常震惊。你坐在他的腿上,搂着他的脖子,他看起来并不介意,似乎很享受这种被人重视的感觉,我甚至嫉妒起了你们两个。我们开始往酒里面掺可卡因,但这样也无法缓解醉酒的感觉,夜越来越深,我们也变得越来越醉。

我不记得是谁先挑起争端的——有可能是我,因为杰森过分注意你,也有可能是你,因为你怕我抢走他。作为最好的朋友,我们两个势均力敌,但在抢夺男生方面,通常最后的赢家是我,我喜欢赢,毕竟你总是在课堂上打败我,我也需要有超过你的地方。

我把手里的纸巾扭成一团。“我们吵了一架,”我告诉丹尼尔,“我和索菲。杰森试图阻止我们。索菲把他推开——没有用力,她不是故意的,但他已经喝得烂醉,哪怕轻轻一推也足以使他失去平衡。他撞倒了早已烂掉的木栏杆,掉进二十五英尺深的海水里。

“我们惊恐地看着他在水里挣扎,我们知道他会游泳,因为我们经常一起下海游泳。但是,也许因为潮水,也许因为喝了太多的酒,他没能一直漂浮在水面上,我们什么都不能做……”那一幕像倒带一样出现在我眼前,“只能眼看着他被海水吞噬。

“我们救不了他,你知道吗,丹?完全束手无策,我和索菲醉得厉害,而且那时候谁都没有手机,也许我当时应该跑出去喊救命,请住在附近的人过来帮忙,但我们什么都没做,吓得无法动弹,也害怕惹上麻烦,就这样,我们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年纪轻轻的生命淹死了。”

车厢里的沉寂像沉重的大锤一样压下来,几乎要将我砸得粉身碎骨。

终于,丹尼尔问:“索菲告诉过莱昂吗?”他的语气冰冷生硬,就像好多年都没有开口说过话一样。

我摇摇头。“我真的不知道。我猜她曾经想要告诉莱昂,因为她讨厌对他撒谎,但她也很害怕。你为什么这么问?你觉得匿名信是他写的?”

他耸了耸肩,再次别过脸去,凝视着风挡玻璃,窗户上凝结了一层雾气,他重新发动汽车,再度响起的雨刷声让我感到放松了许多。“还有谁知道这件事,弗兰琪?他死了之后,又发生了什么?”

我闭上眼睛,想起事故发生后我们的震惊和恐惧,你跑到码头的另一侧干呕了半天,然后开始失控地尖叫,我不得不用力扇你耳光,逼你冷静下来,我拽着你的胳膊把你拖走,我们两个拼命往旅馆跑,这时候已经彻底醒了酒。我们冲进旅馆时,我父亲还没睡,坐在客厅看书,守着一杯威士忌。幸运的是客人们都已经睡觉去了,我还记得看到狼狈惊惶的我们时他那吃惊的表情,你的衣服前胸还沾着呕吐物,他张嘴问出“怎么回事”的样子像电影慢镜头一样在我们眼前播放。

我缓缓吐出一口气,睁开眼睛,“我爸爸。我们跑回旅馆,把事情告诉了他。是他要我们别告诉任何人的,他不想让警方介入,这是一个意外,他说。一场不幸的事故。他也不会告诉我妈妈。”

“你爸爸很擅长保守秘密。”丹尼尔说,我瞪了他一眼。

“我爸爸救了我们。”

“你自己都说了,这不过是个意外,你们是无辜的。可你为什么不能诚实一点,弗兰琪!也许这样就不会发生那些悲剧了,索菲也不会死。”他的语气越来越咄咄逼人,口水几乎要喷到我的脸上,我从来没见过他这么生气。

泪水从我眼中渗出,但我没有心思去擦。“我现在知道了。爸爸只是做了他认为正确的事。酒是我们从旅馆偷出来的,我们可能需要负一部分责任,报纸也会围绕这个问题大做文章,你自己清楚。爸爸也许还会因为这件事失去营业执照。”我怒视着他,仿佛当时只有十八岁的他假如知道此事,一定会在报上写文章抨击我们似的,“那他的生意就不用做了。”

“我还是不能相信,你们竟然一直瞒着我。”他说,现在他的语调冷静了一些,不再那么愤怒了,但他还是没有看我。

“我们瞒着每一个人。”

他接下来说出的话让我的骨头缝里直发凉:“不是每个人,有人知道了,弗兰琪。他们可能想要报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