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疾(第7/7页)

然而,那个下着雨的午后,路上的电视机正在播放着世界杯开幕式的倒计时。我突然接到了堂哥的电话。

你方便说话吗?

方便啊,你怎么没看世界杯,你不是很爱看足球吗?

我不方便看。我要和你说个事情,你答应我,无论如何,一定要想得开。

你怎么了,说话这么严肃?

你答应我吗?

嗯,好啊。

你父亲走了。下午四点多,你母亲回家,看到他昏倒在地上,她赶忙叫我们开车送他到医院急救。但在路上,他已经不行了。

你不是已经不想死了吗?我心里痛骂着父亲。

你不是不想死吗?你怎么一点诺言都不守?

从北京搭飞机到厦门,又转车到家,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父亲躺在厅堂前,还是那肥嘟嘟、一脸不满意的样子。邻居的家里,传来世界杯开幕式的欢呼声。这是四年一度全世界的狂欢,他们没有人知道,这一天,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一个人不见了。

我哭不出来,一直握着父亲的手。

那是冰冷而且僵硬的手。我压抑不住内心的愤怒,大骂着,你怎么这么没用,一跤就没了,你怎么一点都不讲信用。

父亲的眼睛和嘴角突然流出一条条血来。

亲戚走上来拉住我,不让我骂,她说,人死后灵魂还在身体里的,“你这样闹,他走不开,会难过到流血水,他一辈子已经够难了,让他走吧,让他走吧。”

我惊恐地看着不断涌出的血水,像哄孩子一样轻声地说:“你好好走,我已经不怪你,我知道你真的努力了……”

哄着哄着,我终于忍不住号啕大哭起来。

父亲火化后第二天,我做了一个梦,梦见他不满地问我,为什么只烧给他小汽车,没给摩托车,“我又不会开小汽车”,梦里他气呼呼地说。

醒来告诉母亲,不想,她说她也梦到了。梦里父亲着急地催着:他打算自己骑摩托车到海边去逛逛,所以要赶紧给他。

“你那可爱的父亲。”母亲笑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