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文展(第5/9页)
对于这个答案,我们试图几次找文展求证过。然而,文展在那个寒假,以及接下来的时间,完全拒绝和我们见面。
以前文展总交代父母,自己的家门要一直开着,方便我们来找他玩。那个寒假开始,他家总闭得紧紧的。我们在门外一直敲门喊,回应的通常只有文展的母亲:“他在温习功课,再一个学期要中考了,他没时间和你们玩。”
渐渐地,文展兵团算是瓦解了。玩伴们三三两两,组成新的团队,各自调皮捣蛋去了,而我,再一次有意无意让自己落了单,整天赖在家里。实在无聊的时候,我开始一篇篇地胡乱编写着故事。写完之后,再自己读给自己听。
母亲怕极了,总和人担心地说:“会不会读书读到脑子烧坏掉了。”让她加重担心的原因还在于:“你看,我邻居家的文展,也变得怪怪的。”
有了这种意识,母亲当机立断想了一个办法:让自己的孩子旷课半个学期,就跟着在船上工作的父亲,到宁波出差。
当时的宁波,比起我所在的老家小镇,无疑是个匪夷所思的大城市。我就居住在后来被开发成“老外滩”的一个酒店里,认识了一个个活生生的城市里的孩子,实实在在地呼吸着大城市的空气。虽然留在我脑海里的东西不多,但我似乎忘记了在小镇纠结的许多事情。
等到我回老家时,已经是期末考的前夕,也是在那一周,初三年级的学生要提前举办中考了。
这样的时间点,让我再次挂心起文展。虽然在家自己尝试补回半个学期的功课很辛苦,我依然隔三岔五去敲文展家的门,我想当面交给他自己在宁波买的明信片,我想,这能更加笃定他的追求。
但门依然没有开。
看着时间,我知道中考过了,紧接着是我难熬的期末考,然后,终于放暑假了。
因为去了宁波一趟的经历,以及从宁波带回来的种种物什,我家意外地成了附近孩子新的聚集点。他们一遍遍不厌其烦地端详着从城市带回来的东西,不厌其烦地追问我大城市的种种生活细节。
我一开始很享受这次旅途为我身上添加的某种光环,然而,被问得多了,我开始觉得格外的厌恶,心里想着,不就是那么一个地方,值得这么傻得神魂颠倒吗?我挂念的,还是文展。然而,他家的门一直紧闭着。
眼看暑假过了一半了,我也已经失去耐心,赶走了想和我询问大城市生活的玩伴们,又习惯性地把自己关在家里,胡思乱想一些故事。
这个下午,我又躺在床上睡懒觉,突然听到母亲在和一个人高声谈论着什么。那语调奇怪却格外有力、坚决,我兴奋地跳下床,果然是文展。
他走进来,两手一摊:我做到了,我考上了在福州的重点中专,妥帖地过了分数线一分。我打败了所有不看好的人。
我顾不上反驳他其中一些偏激的话,激动地大叫起来。我激动的不是什么他可以去大城市之类的,所谓大城市对我来说已经没有什么新鲜感,我激动的是,他活过来了。
但他依然很兴奋地和我展望,自己将在城市里展开的新生活。他还一字一句,很神圣地告诉我:“等一下,你陪我去趟居委会好吗?按照学校的要求,我的户口需要迁出这个小镇,迁往福州这个城市。”
我当然表示同意。似乎是为了奖赏我对他的关心,他郑重宣布:“我到城市后,会每周给你写信,告诉你那里生活的一切,直到你也可以去到一个城市。”
这对当时的我说不上是多么喜出望外的礼物,但我知道,自己必须兴奋地点头。
文展最终以一个模范的样子,启程前往城市了。最终是他父亲的朋友,用拖拉机把他送到车站的。当他拿着行李包要坐上拖拉机时,他的父母欣慰地哭了,似乎已经看到他光宗耀祖的未来。而一向和他家交恶的伯伯,也带着全家来了,说了些祝福的好话,还特意交代:“以后要多关照我们家的孩子。”
文展像个已经要成功的英雄一般,一一慷慨地答应了。
要上拖拉机的最后一刻,他还特意转过头对我大声地喊:“我在城市等你啊,黑狗达。”
我挥挥手,心里为他依然最看好我而得意洋洋。
文展果然履行诺言,他离开后第二周我开始收到信了。
看得出他特意花了心思,信封是福州市市庆的纪念封,邮票也是市庆的纪念票,信纸印有就读学校的名字和校标。
第一封信的内容,他主要讲述了对城市的第一印象,以及他计划的探险——他计划在一周之内,借着课外时间,沿着一条主干道,把这个城市的主要街道走一遍,并且感受下“一个城市是如何运营、滋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