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第5/6页)

  “去刷上标语。”

  那几个红卫兵就朝村里的房子跑去,去刷标语了。领头的女孩对队长说:

  “让全村人集合。”

  队长急忙从口袋里掏出哨子拼命吹,在别的田里干活的人赶紧跑了过来。等人集合得差不多了,那女的对我们喊:

  “你们这里的地主是谁?”

  大伙一听这话全朝我看上了,看得我腿都哆嗦了,好在队长说:

  “地主解放初就毙掉了。”

  她又问:“有没有富农。”

  队长说:“富农有一个,前年归西了。”

  她看看队长,对我们大伙喊:

  “那走资派有没有?”

  队长赔着笑脸说:

  “这村里是小地方,哪有走资派?”

  她的手突然一伸,都快指到队长的鼻子上了,她问:

  “你是什么?”

  队长吓得连声说:

  “我是队长,是队长。”

  谁知道她大喊一声:

  “你就是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

  队长吓坏了,连连摆手说:

  “不是,不是,我没走。”

  那女的没理他,朝我们喊:

  “他对你们进行白色统治,他欺压你们,你们要起来反抗,要砸断他的狗腿。”

  村里人都看傻了,平日里队长可神气了,他说什么我们听什么,从没人觉得队长说得不对。如今队长被这群城里来的孩子折腾的腰都弯下去了,他连连求饶,我们都说不出口的话他也说了。队长求了一会,转身对我们喊:

  “你们出来说说呀,我没欺压你们。”

  大伙看看队长,又看看那些红卫兵,三三两两地说:

  “队长没有欺压我们,他是个好人。”

  那个女的皱着眉看我们,说:

  “不可救药。”

  说完她朝几个红卫兵挥挥手:

  “把他押走。”

  两个红卫兵走过去抓住队长的胳膊,队长伸直了脖子喊:

  “我不进城,乡亲们哪,救救我,我不能进城,进城就是进棺材。”

  队长再喊也没用,被他们把胳膊扭到后面,弯着身体押走了。大伙看着他们喊着口号杀气腾腾地走去,谁也没上去阻拦,没人有这个胆量。

  队长这么一去,大伙都觉得凶多吉少,城里那地方乱着呢,就算队长保住命,也得缺条胳膊少条腿的。谁知没出三天,队长就回来了,一副鼻青眼肿的模样,在那条路上晃晃悠悠地走来,在地里的人赶紧迎上去,叫他:

  “队长。”

  队长眼皮抬了抬,看看大伙,什么话没说,一直走回自己家,呼呼地睡了两天。到了第三天,队长扛着把锄头下到田里,脸上的肿消了很多,大伙围上去问这问那,问他身上还疼不疼,他摇摇头说:

  “疼倒没什么,不让我睡觉,他娘的比疼还难受。”

  说着队长掉出眼泪,说:

  “我算是看透了,平日里我像护着儿子一样护着你们,轮到我倒霉了,谁也不来救我。”

  队长说得我们大伙都不敢去看他。队长总还算好,被拉到城里只是吃了三天的拳脚。春生住在城里,可就更惨了。我还一直不知道春生也倒楣了,那天我进城去看凤霞,在街上看到一伙戴着各种纸帽子,胸前挂着牌牌的人被押着游街。起先我没怎么在意,等他们来到跟前,我吓了一跳,走在最前头的竟是春生。春生低着头,没看到我,从我身边走过去后,春生突然抬起头来喊:

  “毛主席万岁。”

  几个戴红袖章的人冲上去对春生又打又踢,骂道:

  “这是你喊的吗,他娘的走资派。”

  春生被他们打倒在地,身体搁在那块木牌上,一只脚踢在他脑袋上,春生的脑袋像是被踢出个洞似的咚地一声响,整个人趴在了地上。春生被打得一点声音都没有,我这辈子没见过这么打人的,在地上的春生像是一块死肉,任他们用脚去踢。再打下去还不把春生打死了,我上去拉住两个人的袖管,说:

  “求你们别打了。”

  他们用劲推了我一把,我差点摔到地上,他们说:

  “你是什么人?”

  我说:“求你们别打了。”

  有个人指着春生说:

  “你知道他是什么人,他是旧县长,是走资派。”

  我说:“这我都不知道,我只知道他是春生。”

  他们一说话,也就没再去打春生,喊着要春生爬起来。春生被打成那样了,怎么爬得起来,我就去扶他,春生认出了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