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人不重精神(第2/4页)
其次,我不认为他那些作品有什么要谴责的,大概很多官员根本没读过。一些事莫名其妙。说到我的小说,它们属于少数读者,大概二三十年后,我会有更多读者,现在还不太多。
问:这很不幸,你确实在当代中国妇女文学里拥有独一无二的地位。
答:现在有这样多的人读残雪,是我当初没料到的。我非常满意了。当然我不会停止努力,我还要争取更多读者——国内的和国外的。中国的事情是,不进则退,传统非常可怕,随时有可能吞没一个优秀的作家。我不想讨人喜欢,我要走自己的路。很多作家非常有才能,但缺乏真正的“反骨”,后来就陷入传统的泥沼中出不来了。
问:你对美女作家像卫慧、棉棉如何看?
答:我读得不多。但读过的一些里头有比较出色的。假如她们能突破传统,将自己的个性坚持到底就成功了。
问:你对王安忆的作品如何看?
答:她以前有一些中短篇相当不错,她的长篇“三恋”不好,观念写作,没有真实感情注入到里头。九十年代以后,她的文学观念日趋保守,感觉逐渐匮乏。你读那些作品就会感到,她描写的是小市民,但她自己的境界也是小市民境界,津津有味于其间,格调不高。她近期写了一些怀旧的小说,给人一种很假的感觉,旧文人的所谓浪漫主义,对一切新的东西都看不惯。其实乡村和底层哪里是她写的那个样子?农民的苦,农民的悲她完全没有感觉,还恨不得让农民回到毛泽东时代去,可见骨子里头的冷漠。但就是这种文风,在中国文坛大受欢迎,将其吹得天花乱坠。她对一切外来的东西都仇视,年纪越大就越这样,大概不光是观念僵化的问题,还有既得利益在作怪。在这个方面,铁凝和王蒙比她要好。
她九十年代以后的写作是非常讨巧的。在大的“回归”的氛围的助长下,她越写越觉得中国传统的高明,越写越觉得只有所谓“讲故事”才是文学,西方现代主义文学是胡闹。我认为她自从写出“小鲍庄”达到一个高潮之后,就迅速地沉沦到传统氛围的大泥淖里头去了。“小鲍庄”里面明显地读得出西方文学的影响。一位作家,如果要讨得大家喜欢,庸俗化是最为便捷的道路,她的不自觉的庸俗来自于她的守旧,以及主流对她这种倾向的推波助澜。
她,以及同她相类似的作家,如今最讨厌的就是市场化。因为市场化带来了某种程度上的平等(网络啦,发表出书的权利啦等等),无形中也就削弱了他们的特权。她有篇文章,看了后给我的感觉是她多么怀念毛时代,市场化又是多么的让她暴跳如雷。她,包括张炜等,都希望建立起一种文学界的秩序,来遏制市场化的影响。他们已经占据了很高的位置,最大的资源,但是还不够,还要对通过市场化得以生存的那些文学加以打压,以确立他们至高无上的地位。这类作家,你想让他们反省是不可能的。
问:你对被贴上“女作家”标签这事有什么感觉吗?
答:我当然首先是个作家。如果别人说我是女作家,那意味着我要付出更大努力来争取自己的地位吧。迄今为止,我做得很好,令当今文坛刮目相看。
问:你是否将女权主义运用到你的作品中去?西方的女权主义同中国本土的女性主义有什么不同?
答:我不可能有意识地将观念运用到创作中去,那是违反我的写作原则的。我读过一点点女权主义的书,我想对于中国来说,那些观念是很好的。然而在中国,女权主义也染上了“中国特色”,有人还说必须强调这种中国特色。一九九八年召开了一个女性文学会,有各级领导在会上发言,然后表彰女作家。差不多国内所有的女作家都得了一个女性文学奖。(笑)也许在一些批评者看来,只要是个女的就一定是女性写作。假如真是这样,事情就太好办了。什么是女性意识?谁都知道这个意识是从西方来的,难道中国古时候就有女性意识吗?这种事情上也要搞中国特色,就会变成一场时髦闹剧,而且反映出女性无法独立,必须攀附的悲哀现状。
问:我认为你是更加先进的那一类。你的写作是真正个人化的,反传统的风格,你经常描写有优越感的女性人物。
答:我的确有优越感,有时还有英雄主义的感觉。最重要的是我是从潜意识出发来写作,这才有可能反叛到底。在中国,从古到今没有一个女作家用我这种特殊方法创作。潜意识的力量是很大的,你想想看,这种东西已支持了我近二十年不间断的创作!从一开始我就凭直觉感到了彻底非理性的写作是最好的写作。我的实践越来越证明了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