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魂的城堡》译者后记(第5/6页)
在这块淹没在暴雪里的狭窄地带里,沐浴着从上方射下来的虚幻的白光,原始的、毛茸茸的欲望悄悄地生长,举世无双的营造显出透明的外形,现代寓言开始启动了。(《灵魂的城堡》“理想之光”)
残雪说,《城堡》是关于“举世无双的营造”的“现代寓言”。有关它的寓意是什么,可以说“灵魂的城堡”这个标题已经作出了回答。灵魂这一构造物,与我们的肉体一样是我们自身的,却正因为如此,才在我们的眼皮下隐藏起来,不利用比喻、象征、寓言就不能接近。正因为如此,卡夫卡才利用比喻、象征、寓言来描写,而又由于他的描写,灵魂那巨大的、复杂的、精妙的机构和组织再次在我们眼皮底下隐藏起来的。残雪经过细致解读那世纪的寓言,试图再次使我们的灵魂变成我们的眼睛看得见的东西。
我本人的经验,是放弃表面的理性判断,让作品中那些触动自己的迷惑点引领着感觉不断深入,反反复复地停下来,然后借助自己的人生体验起飞,向陌生的领域突进,将判断、辨认留在以后,让其自然而然从感觉中升华,凝聚成新的理性。在这个过程中,作品中的语感是首要的,一定要紧紧跟上作者心灵的暗示,才不会被那激情的、不知要冲向何方的浪涛甩下。这是意志力的较量,也是生命力的测试。
(《精神的层次》)
要解卡夫卡之谜。这对残雪来说,肯定是解开他的谜的由来,也就是潜伏在所有人心中的那广泛未知领域之谜的工作,从这意义上,也是解开残雪自身之谜的工作。在残雪解读的卡夫卡的世界里,也就是卡夫卡超越本人的意图,像“进入到黑暗的隧道”似地描写出来的那黑夜王国的景色中,我们遇到的是远远超越白昼理性的、深奥而令人吃惊的睿智。而且在那无限复杂又精妙的机构中,我们会听到那位睿智讲述者的简洁的呼唤:“去活”。也许正是为此,文学才存在下来的那强有力的、极境中的呼唤。
如果说残雪的小说也是一种评论,那么她的这种评论也是一种创作。当然,这并不是说她这次以逻辑的笔端引出的谜的“解”,不具有再现性,或者是其他读者不能达到的那种特殊东西。与此相反,就译者所知,在迄今为止的各种各样的卡夫卡评论中,《灵魂的城堡》是最能让人茅塞顿开,甚至是在许多地方都使人遗憾地喊道:“为什么自己就想不到呢”的这样的书籍之一。但是残雪自己将它看作为确凿的创造。她说:与“灵魂自身的文学”的写作者交流是高难度的工作,“没有任何人可以一下子把握他们的作品”,而且站在局外人与旁观者的立场被动地去阅读,所有的一切都会远离读者而去。所谓“读”卡夫卡,是作为写作者的“同谋者”参与到意思的创作中去。残雪作为写作者的“同谋者”,在一边与黑夜王国进行着对话,一边正在构造建立她自己的思想。
《灵魂的城堡》是卡夫卡小说的出色评论集,同时也是明确地叙说了残雪思想的第一本书。读者在仔细阅读此书之时,可以看到残雪一方面回顾和确认她自己以往的想法,一方面产生出新的想法的颇有意思的、她迄今的小说中只能朦胧的感觉到的那种过程。
此书中,收录了残雪的卡夫卡论的几乎所有作品。但是,她并不是按照收录的顺序写成的。正如从每篇的末尾所记载的脱稿日期所知道的那样,1996年来的《城堡》的评论“理想之光”为开头,在年初又写了“记忆的重负”、“梦里难忘”之后,她转移到短篇评论。评论了“一只狗的研究”等五篇。然后写了《美国》的评论“艺术的故乡”,后来再次回到了《城堡》。接着又转移到《审判》的评论。记载了来来回回的“之字型”的足迹,每次返回去,解读更加深。它们都收录在上海文艺出版社的《灵魂的城堡》之前,曾在《读书》、《书屋》、《出版广角》、《芙蓉》、《江南》、《小说界》等杂志上发表。在本文开头所列举出的“卡夫卡的事业”是在《灵魂的城堡》发表三年之后在《国际先驱导报》上发表的作品。现在《灵魂的城堡》在美国也在进行翻译,准备出版。
我在翻译中,卡夫卡小说的日译题名原则上,采用了以往的日译本,特别是现在流通得较多的池内纪翻译。另外,关于卡夫卡小说的引用之处,在参照了池内纪翻译的白水社出版的《卡夫卡小说全集》的同时,也参照了中井正文翻译的角川文库出版的《美国》,本野亨一氏翻译的《城堡》和新潮出版社出版的《卡夫卡全集》。根据需要,也参照了Fischer版的Das schlo?。在此,向上述的各位译者,以及这次对照原文和译文,给予了恰当建议的朋友刘玉城先生表示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