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城市 五 打工女孩(第7/7页)
8月的发饷日后,她退出裕元,离开流水线,没有获得离职批准,也没有拿回公司欠她的薪水。从那个时候起,她和不同的朋友一起合住,她眼下借住的是一个名叫葛莉的女孩和男朋友同居的住处。她在考虑,是回家还是换一家厂。
“你为什么离开裕元?”我问倩倩。
“没意思,”她说。尽管我以不同的方式又问她几次,她都不愿意再说什么。
之后的几个星期,生产的压力持续增强,因为圣诞节快来了。在农村这时候是立冬,正是为牲口修栅栏的时候。11月一个周日的下午,我路过铁皮门的红砖房,问葛莉是否有倩倩的消息。
她有些日子没见这个朋友了。“她还在犹豫是要回家还是再进裕元上班,”葛莉说。
“那她到底在想什么?”我问。
葛莉摇摇头。“我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我们没聊过。”葛莉最近离开了裕元,正在打算带她的新男友回家见父母。她一旦离开,我就没有办法再找到倩倩了。也许这就是打工界对“失败”的定义——并没有什么说得出的意外或悲剧,而只是渐行渐远,直到一个人消失在视线之外。
我最后一次去裕元是2005年的1月。打工女孩们身穿薄棉袄,冷得缩着肩膀。受冻看起来是个务实的决定:东莞的冬天不长,花钱买件暖和的外套并不划算。我进去的时候,贾纪梅刚好回宿舍,她看到我的时候笑了笑。她的头发挑染成了深红色。
圣诞节一过去,厂里的活儿开始放缓,现在是传统农历占上风。刚来东莞的打工族,总是孤单而茫然地四处游荡,那些要回家的人就不一样。他们昂头挺胸成群结队地走着;他们看起来很开心,也认得路。他们口袋里有钱,手里大包小包拿着带给家人的礼物——CD唱机,被褥,给小孩子的糖果。在老家,现在是农历大寒,是迎接新年的季节,但在东莞的年历上,现在是收获一年辛苦所得的季节。这才是唯一重要的收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