骡子理疗师(第3/6页)
“当然,这是哲学。”
“我希望你也学学哲学——学也无涯!”
“无涯!”
霍老吮了一口茶:“在养生方面咱俩切磋多年,受益良多。主要是气功、丹丸,外加采阴补阳。他们要串通着让我干‘国际徐福研究总会’会长,我可要当仁不让了!你知道我是越来越不喜西医了。咱中医什么都能治,样样都是药,恨不得使个眼神都是药;那天一见面你就把我按住了,折腾完了才知道你是给咱治病哩。不过咱中医里有些药——恕我直言,也忒邪乎了,连屎尿什么的都入药:大粪叫‘人中黄’;尿叫‘童溲’。妈的,我就是病死也不吃这几味药……”
“人哪,什么时候也不能说这样的大话。再说了,这都是劳动人民的智慧,是实践中得来的。”
“这倒是,一切来自实践,而我们自己往往是幼稚可笑的……然而,虽然,我还是嫌恶心哩。”
骡子笑了。她四下里瞥着,伸展着两臂。
霍老一边端量一边说:“我啊,一看你这张大嘴就受不了!再看两条腿,真是一头骡子啊……知道为什么给你取下这个外号吗?”
“咱知道,那是老孩儿调皮呢!”
“不生育,骑上好,有劲道能吃苦,身上水光溜滑的,两条大长腿,怎么就不是一头骡子?和你在一起,说实在的,也亏了我底气足,不然闹腾起来,早就被你这把火烧死了,还不知谁采谁呢!五年前咱一挨上身子就知道,嚯咦好家伙,这火暴性儿,要么骑住,要么让你甩下来一顿蹄子踩巴死!还好,调教了五年,慢火炖肉,总算一点一点规矩起来……”
骡子点头:“回顾这些年来在你身边接受的教育,心里忒感动呢。”
“以前都怨你那个男人,是他把你引上了邪路!”
“说起他,”骡子咬咬牙,“我真恨不得跟他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后来年长了几岁,才算忍住。用你的话说,走到一起总是缘分哪。如今我不光不再恨他,还想提拔他哩!”
“这就对了!人无完人,金无足赤。谦虚使人进步,骄傲使人落后。要用全面的、变化的眼光看待同志……”
“我惟一不甘心的、直到现在想起来还怨的,就是把好生生一个处女之身交给了他!老天爷为什么不让我早些遇见霍老啊!”
霍老伸手理着她的喉结安慰道:“别这样说了,还是立足于现实吧!”
骡子眼中渗出了泪水。她不停地叹气。
“从唯物的角度来看,物质才是第一性的。你那时与他的结合,也不仅是精神的和谐;就是说相互的吸引仍然有物质的基础——不对吗?”
骡子擦泪:“怎么会不对!他瞎吹自己来自高知家庭,在城里有一座楼就要归还他们家了……其实都是没影的事!骗子,地地道道的骗子!”
霍老笑了:“就是嘛,你如果早一些懂得了辩证法,谁又能骗得了你呢?你让他骗骗我看!”
“哎,别说了,说了伤心。这世上谁能骗得了你啊!”
霍老又笑:“你能骗得了我。人一生出爱心,那心眼也就等于零了——我在你面前等于零,信不信?”
骡子一下扳住他亲起来,发出撒娇的声音:“老孩儿,我心疼你还来不及呢,事事都想着你……”
3
“我就琢磨怪哉,你是怎么学会了理疗哩?还能和我一起找药制丸?你又不是出身中医世家。”霍老放下手中的茶和书,又搬来一个小小的棋盘。
“我呀,我们搞体工那一行的,谁不会按巴按巴?后来去的地方多了,特别是东部那些道观呀庙呀民间呀,怪人多了。我什么都学,知道艺不压人。”
“下一步你主要学学哲学,有了它,就什么都好办了。”
“霍老高就高在这里。一般人跟你动心眼儿准吃大亏,因为你用哲学对付他们,也活该他们倒霉。宰鸡硬是使上牛刀,那只鸡吓也吓死了!”
霍老笑了:“小骚娘们儿话粗理不粗。来,走棋。”
“你又这么叫。”
“小骚娘们儿,看看,一上来就愿架炮……”
骡子极想赢一局棋,多年来就想,可惜一次没成。霍老曾让过她一个车一匹马,都无济于事。她曾问对方这是怎么一回事?对方答:“哲学。”她其实更相信天长日久的训练——这家伙从战争年代就摸棋子儿,一般人哪会是他的对手?后来她提出让给自己双车,对方不干了,说没有这么让的。最悬的一次是车马炮全让了,他仍然险赢。一连几年过去,下棋成了两人最着迷的一件事,但她从未赢过。“你就不会走神、不会疲沓?那时候我就会赢你一局。”她这么说。霍老答:“棋场如战场,既然上场,必斩你于马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