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娄萌正要说什么,门响了一下,马光和那个小打字员一前一后走进来。女打字员像马光的一条尾巴,亲亲热热地随上他往前走。娄萌严肃地叫了一声,马光马上摘下了太阳镜和长舌旅行帽,砰砰啪啪放了挎包:“领导!”

“别巧嘴滑舌的,清样到现在还没有出来,你还有心磨蹭。你看看几点了!”

“啊哟,都六点了呀!”

实际上这时已是九点二十分了,他故意乱说。娄萌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把表往他脸上一推:

“你长了双什么眼?”

马光夸张地抖着胳膊:“噢,我把表针看倒了。”

娄萌一高兴就不像个领导了。我们都喜欢她这样。连最年老的那个编辑有一次也兴奋起来,背后评价娄萌说:“真好哇!”

这天下班我在立交桥边见到了于甜,开始还以为是碰巧遇到的,后来才知道她提着那个花书包在路口等了好久。她是特意来告诉我一个好消息的,有点喜形于色的样子:

“宁哥,你见到纪及了吗?”

我说还没有啊,我两天没见他了。

“你去告诉他吧,我听爸妈在家里议论他呢,他们说吕南老好像又说了一句什么话——这话对纪及很有利呢!”

“一句什么话?”

“说不清。他们没有具体讲,好像是吕南老对纪及的那部著作又重新说了一句——不知是什么话,反正和以前说的不一样了,口气有点变。你没发现吗?科学院里再也不传阅那份复印件了,大家现在都不吭声了。反正形势又变得对纪及有利了——你得早点告诉他,不然他会闷出病来的!”

我终于明白了这些天的感觉缘何而来,并对自己的敏感有些得意。我这会儿突然想到了在“和式料理”那儿与娄萌的交谈,一下明白了谈话的一半内容是针对了女儿婚姻的。于是我鼓励于甜说:

“你应该多找找纪及。你怎么不去呢?你应该亲自把这个消息告诉他,那样他会很高兴——你现在就去怎样?”

于甜拧动着手里的花书包:“宁哥,你不知道,他这个人又拗气又骄傲,不愿理人。再说你也知道……他现在心里装的是谁。”

她在说王小雯。而我马上想到的却是娄萌的一句妙语——王小雯和霍老已经“各就各位”了!但我不能这样说,我只说:“纪及与她已经是不可能的了。再说,你和他即便是普通的朋友关系,也可以找他聊啊。他是一个多么有才华的人,你和他在一起会学到很多东西。”

于甜撅嘴:“找他做老师?那我一定会学坏的。”

“为什么?”

她不回答,微笑着,做了个告别的手势。

我走开一段路回头看她,见她的背影非常秀丽,身材不像过去那么纤细单薄了。她过于苗条了,所以形体稍稍靠近母亲一点会显得更美。是的,她最终会是很漂亮的——在灿烂的下午阳光里,我觉得她很好看,很有吸引力。

2

纪及去办公室了,顺路去了一趟菜市场,手里提着一个很大的网篮,里面装满水果蔬菜、方便面和馒头,还有一些油瓶酱油瓶之类。可见他采购一次足足可以用上一个星期。这家伙的胃病就是这样搞成的。我正要走时碰到了他,帮他接下东西。他开门时我把于甜的消息告诉了他,他好像并不在意。

我说:“我认为是比较真实的。”

“你知道我从心里厌恶这些东西。其实我懒得听他的任何话——无论是好话还是坏话。很少有人像他们那么无聊。当然,我也没法像你说的那样,把这当成一场游戏,它还是会影响我的心情。这就是我脆弱的方面。可是没有办法,我一直这样。现在逼到眼前的问题是,我的所有研究项目都被终止了,一切工作都被停止了。”

我怔怔地望着他。但我不明白的是,他为什么不放手做自己愿做的事情呢?还有,为什么非要完成他人批准的项目呢?于是我说:“那你就做自己想做的吧,何必等他们网开一面!”

纪及摇头:“当然。不过也没这么简单——我为这些项目投入了多少时间和精力啊,有的是从学生时期就开始准备的。如今他们一折腾,既没有了项目资金又没有了时间!时间意味着一切——这里有人可以把你限制到死,比如说他们会故意分给你一些其他的事情,让你不得清闲又不能搞自己的专业——或者是不让你出门考察,或者是把你派到很远的地方去单独完成一个让人厌恶得要死的任务。比如他们一句话,就可以把我打发到耿尔直那里,一个星期、一个月、半年、两年,都是他们说了算。那样耿尔直就成了我的老板,成了一个最可怕的监工,变着法儿从精神上折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