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三、谁是主(第2/3页)
老舅说:“你也别叫,她那么大岁数了,净折腾她。你娘信‘主’了。医生治不了她的病。”
呼天成说:“医生治不了,那谁还能治?”
老舅说:“‘主’。你娘得的是心病。‘主’能治她的病。”
呼天成看了老舅一眼,说:“老舅,那些人是你领来的?”
老舅说:“嗯。看看人家,都是自愿来给你娘祷告的。”
呼天成说:“你把这些人都领走吧。娘病了我会管。”
老舅眼一瞪,说:“我给你说,你娘信‘主’了——阿门。你娘也没别的想头,就想跟着‘主’进天堂——阿门。这是你娘的心愿。你总不至于挡你娘的路吧?”老舅说一句,就赶忙勾头“阿门”一下……
呼天成说:“进啥‘天堂’?我就不信这一套。”
老舅说:“你不信?你不信算了。你娘信!”
呼天成火了,说:“老舅,你把这些人给我领走。你要不领走我就不管了!”
老舅喷溅着唾沫星子说:“你不管算了。我这回就不让你管了!”
呼天成说:“舅,这话可是你说的?”
老舅晃着一头白发,一蹿一蹿地说:“咋?是我说的!我是你舅,你还敢打我?!”
呼天成在院里站了一会儿,说:“那好。既然你不让我管,我就不管。”说完,他扭头就往外走。
这时,老舅跳脚喊道:“我是你舅!还反了?你是鏊子锅,我是铁锅排!你有种就别回来。你娘断气你也别回来!”
呼天成站在门口处,回头看了老舅一眼。自此,呼天成再没回过家……
不料,第二天,老舅就更“猖狂”了。半晌的时候,先后有一百多个“信徒”来到了呼家堡!这些人大多是一些妇女和老人,她们各自背着干粮,一拨一拨地从四乡里徒步走来,而后是一堆一堆地围在呼天成的家门前,席地而坐,接着村街里就响起了一片“卜噜……”声,她们一边祷告一边不时地在胸前画着“十”字,脸上带着一种肃穆、庄重的神色,最后是齐声“阿门”!那“阿门”之声在呼家堡的上空飘荡着,久久不散。
渐渐,先是有呼家堡的老太太抱着孩子出来看,接着围观的人就越来越多。到中午的时候,呼天成的家门前已围得水泄不通。只见那些“信徒”们一个个规规矩矩地坐在那里,嘴里不停地“卜噜、卜噜、卜噜……”她们也有不“卜噜”的时候,一旦停下来,她们就相互传送各自带着的干粮和水,你递给我,我递给你,你的就是我的,我的就是你的,饿了就啃一口干粮;渴了,就喝一口装在塑料瓶里的水……这时,竟然有很多的老太太把手里拿的干粮递给那些围观的人们,说:“吃一块吧,这是‘主’的赐福。”很快,呼家堡的老太太就跟那些“信徒”们对上话了。有人说:“谁让你们来的?”“信徒”们就说:“是‘主’让我们来的。”又问:“‘主’是谁?”“信徒”们说:“‘主’就是上帝。我们都是上帝的羔羊。我主耶稣……”再问:“信‘主’有啥好?”“信徒”们说:“信吧。这可不是迷信。上头有政策,说是信仰自由。你也自由一回吧,信‘主’可好了。有病治病,没病消灾……”有人就问:“啥病都能治?”“信徒”们就说:“对。啥病都能治。河西张庄有一姓马的,死了三天,又还阳了。那是‘主’不让他走。‘主’说,他的罪还没受完……”有人就问:“那六奶奶的病咋不好哪?”“信徒”们就说:“六奶奶的罪已经被‘主’免去了。六奶奶就要进天堂了。进天堂好啊,天堂里就跟共产主义一样一样……”说话间,突然有一位老太太哼了一句什么,众信徒就都跟着唱起来。她们咿咿呀呀地唱着,在午时的阳光下,那喑喑哑哑的歌声既让人沉醉又让人迷茫。
错午时,呼天成的老舅一蹿一蹿地从门里走出来了。他站在村街上,跺着脚扬声骂道:“日他先人,特上样儿了吧?!连口水也不预备?啥东西?!……”立时,就有“信徒”说:“别骂别骂,咱是自愿的。你饿了?这儿有馍……信‘主’了,咱可不能骂人。”老舅就一颠一颠地说:“恁不能骂,我能骂。我是他舅。我是他亲舅!舅是干啥哩?舅就是来给娘家人出气的!还当干部哩,啥干部?吃屎干部!那礼数都学到裤裆里了?天成哩,把天成给我叫回来!一天了,连个面都不照……”
听他这么一骂,那些围观的人反倒一个个出溜出溜不见了。他们像躲什么似的,说走就都走了。突然之间,村街里只剩下了那些嘴里仍在“卜噜”的“信徒”们……“信徒”们四下望望,很吃惊地说:“这里的人怎么猫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