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第3/5页)
太阳西斜,镀着金辉的山、树、原野,在车窗外飞逝。羸官倚窗而坐,任随万千思绪在山林原野中飞翔。一腔热血、一场惨败。一阵歇斯底里的大发作、一次涤荡灵魂的大洗礼,使他仿佛一时间变得成熟起来了。
他想起专业户们刺得耳根子痛的话:“就这帮子人吧,说话没根鸡毛沉!还办厂子!……”
就是这帮子人!就是要办厂子!
不仅要办厂子,还非要把李龙山翻上几个跟斗不行!
羸官深邃热烈的目光执着前视。秋野如流,秋山如奔。
翻来覆去做了一夜梦,早晨起来小玉觉得头脑瓜子好不沉重。自打肖云嫂去了就没断下做梦,那梦多是做时甜蜜醒来悲哀。今天的梦不同,一只好凶好大的老虎咬住羸官的腿朝山洞里拖,羸官惊慌呼救,而她拼着命想追,衣服却被一丛荆棵死死拽住……她从惊心动魄中醒来,醒来好一阵心脏依然狂跳不止,使她好不惶惑惊惧。
起来,穿着衣服,吃着饭,小玉才想起昨晚的事,想起羸官讲的集资的情况和自己的忧虑。集资失败羸官似乎并没有悲观,但小玉心里沉甸甸的,要多难受有多难受:那是足以影响“二龙戏珠”计划和李龙山区命运的事情啊!作为李龙山的女儿和“二龙戏珠”的参与者,小玉怎么能不心急如焚呢!
她想起了昨晚迷迷蒙蒙中萌发的一个念头。那念头大胆得似乎既奇特又荒唐——去找岳鹏程,以理相争,要回被截持的那五十万贷款!
这念头是怎样蹦出来的,小玉也说不清楚。小时候,小玉印象中的岳鹏程既威风又和善,会关心人。岳鹏程与肖云嫂、羸官分手后,那印象虽然没有完全消失,却被截然相反的另外一种印象代替了。在长达几年的时间里,小玉从未再与岳鹏程有过任何接触,连走路碰对面相互点点头、笑一笑的时候也绝对未曾有过。小玉纯洁却也执拗,她才不肯答理那种耍弄权术、断情绝义的家伙呢!
可是念头偏偏产生了,并且那样固执而又强烈,搅得小玉心绪如澜,一刻也难得平静下来。
吃饭时她有心跟羸官透透风,话到嘴边被咬住了。一上午她几次想找淑贞、岳锐,又几次打消了念头:岳家爷媳与岳鹏程正处在敌对胶着状态,这样的事他们肯定不会赞成,即使赞成,由他们出面事情也只会更糟;倒不如自己先去闯一趟,成功了更好,就算不成功,也影响不着岳家内部的关系。小玉拿定主意,下午上班后跟苏立群打过一个招呼,便过了河,按照一位司机的指点,直奔岳鹏程候客的宾馆小会议室。
岳鹏程今天等候的是几位东北老客。客人是胡强的老舅。县人大副主任陈大帅介绍来的,据说有意联营建一座啤酒厂。客人说好下午到,岳鹏程跟大勇几个边等候着,边交换着对啤酒厂联营的想法。
服务员来报,说是有一个名叫小玉的人要见岳书记。岳鹏程一打愣,记忆中好像并没有哪个名叫小玉的人与自己有过交往。服务员又说了一句,岳鹏程才猛地回过脑子,想起那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也疏远得不能再疏远的小玉来。
“小玉?她?她要见我?”岳鹏程的惊疑是不下于听到一件奇闻的。“你去看看,是不是搞错了。”他朝大勇努努嘴。大勇起身出门,旋即又回来了,告诉说一点不错,正是那个小玉,正是要求见岳鹏程本人。
岳鹏程好不愕然。在他的想象中,这个肖云嫂的小孙女、自己未来的儿媳妇,跟他恐怕一辈子也难得有几句话要说的。他断定小玉此来必是为的肖云嫂的后事,为了不至尴尬,他吩咐大勇去请,同时示意让另外几个人回避。
岳鹏程已经好多年没有端量过小玉,见小玉婷婷娉娉,好一副风韵姿采,心里不禁一动,觉得羸官还算有眼,这姑娘还算般配可心。
小玉坐到对面沙发,大勇要走,岳鹏程示过一个眼色,他只好在旁边一个位子坐下了。
“找我有事吗?岳鹏程极力想显出和颜悦色的样子,心里拿定主意,只要小玉提出的要求有可能办到,就全部应承下来,给她一个满满意意的答复。——撇开别的不说,这姑娘实在也够让人可怜的了!
“岳书记,我想跟你谈谈那五十万块钱贷款的事儿。”尽管寻思了不知多少遍,给自己打了不知多少气儿,坐到岳鹏程面前,小玉心里还是扑扑通通直敲小鼓。有生以来她第一次扮演这样的角色。她极力平息着内心的慌乱,试图把话说得简练而又清楚;那话还是打了几个小小的梗儿,把内心的紧张和慌乱泄露出来。
岳鹏程并没有注意小玉心里的活动,引起他注意的是她说出的来意。他完全想象不出,此时此刻她会为了那件“冤债”找到自己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