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22/30页)
“燕子可不是一般的鸟,它是沙漠里的湖,从黑海、里海、咸海、热海、阿拉湖、艾比湖、博斯腾湖、罗布泊一路飘过去,直达大陆的心脏,它们是大地的眼睛是天空的眼睛,游牧民族和商队就靠它们活着,它可不是一般的鸟儿。”
“它是上帝,它是圣母行了吧。”
一向冷静的赫定有点语无伦次:“那里的河流湖泊跟欧洲一点也不一样,沙漠戈壁才是瀚海,河流、湖泊和绿洲就像岛礁。”米莉小姐默默地看着赫定,他们都不再是少男少女,米莉显得成熟稳重,米莉只说了一句:“你离家太久了,我们看戏去吧。”
不知是无意还是有意,米莉小姐请赫定看了一场易卜生的《玩偶之家》。这部戏早在一八七九年就上演了,那时他们还是中学生,整天忙着野外锻炼,收集各种探险方面的书籍,绘制世界地图,易卜生、斯特林堡这些轰动整个欧洲的北欧戏剧家没有引起他们的注意。一八九一年春天,已经长大成人的赫定和米莉坐在剧场里感到很新奇。剧中的男主人公海尔茂喊妻子娜拉“我的小鸟我的小松鼠”,赫定和米莉相视而笑,他们的手紧紧握在一起。戏的高潮在后边,女主人公娜拉发现丈夫的虚伪,要离家出走,不再做木偶似的狗屁“小鸟,小松鼠”。赫定紧紧抓住米莉的手,米莉发现赫定的手都出汗了,米莉还发现赫定为剧情所动,胸脯跟潮汐一样一起一伏。走出剧场,赫定告诉米莉:“我也会写书,不会比易卜生差。”
不久,赫定就出版了他中亚之行的两本书:《一八九○年奥斯卡国王派遣波斯的使团》,《穿过呼罗珊和突厥斯坦》,文笔优美,思路敏捷,很受读者喜爱,引起欧洲东方学学术界的关注。他需要更多的资金支持,需要更渊博的知识。更辽阔的塔克拉玛干沙漠在呼唤他,他将在那里重现米莉的形象。
赫定再次投奔李希霍芬门下,全面研习亚洲地理。十九世纪末的德国地理学无论教学还是研究水平都处于世界领先地位,李希霍芬则是德国地理学界的泰斗,赫定选择中国作为终身不懈的探索目标,可以说李希霍芬是他的指路明灯。一八九二年七月赫定获得德国地理学博士学位。国王奥斯卡二世和火药大王诺贝尔慷慨解囊,探险所需资金全部到位,总金额三万四千瑞典克朗,在当时是一笔天文数字的巨款。
一八九三年冬天,赫定取道帕米尔高原前往喀什葛尔。
一八九五年二月十七日,赫定离开喀什葛尔,开始了亚洲腹地最艰难的旅行。来自斯德哥尔摩的消息,米莉小姐已经嫁人。赫定跟真正的欧洲绅士一样强忍着悲痛,在回信中祝福米莉。后来在回答俄罗斯记者采访时赫定说:“我已经嫁给中国了……男人注定是孤独的。”米莉不会出现在他的文字中了,让大漠埋葬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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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凯下海经商,专门经营药材,贝母、甘草、枸杞、大芸、鹿茸、羚羊角,重点是地精。刚开始跑乌鲁木齐,后来跑兰州,再后来就是西安。也常把乌鲁木齐兰州西安的客户带到精河实地考察。
精河确实是个好地方,处在西天山阿拉套山巴尔鲁克山的三角地带,精河境内的艾比湖与阿拉套山西边的阿拉湖一东一西互为姊妹湖,艾比湖西南侧天山顶上就是赛里木湖,蒙古语山顶上的水,维吾尔语祝福,汉人就叫蓝湖。阿拉山口的大风把三个湖区的湿气勾连在一起,回旋于群山草原大漠与绿洲之间,用风水师的话讲这里聚的都是天地的精华,不要说药材,长的庄稼都有药膳的功效。孟凯不屑于用这些广告词,孟凯给客户讲故事:话说古代有位蒙古王爷带着部族过精河,夫人的坐骑受惊坠下马掉进河里,捞上来不久夫人竟然有了身孕,老王爷娶了几房夫人一直没有子嗣,老王爷高兴坏了,就给这条河取名精河。客户们连连称奇:精河原来是这个精河。男人们不由自主夹紧双腿。男人们过四十岁就显颓势,精气神严重不足:有精才有神,有神才有气,祖国大地上竟然流淌着这么一条绝妙至极的河,不能说它流淌,应该是奔腾!大家不约而同地想到男人们之间流传的经典笑话:奔腾,联想,微软。
孟凯带客户来精河的第一站就是这条有名的河,河不大,可是有气势,从天山大峡谷奔出这么一股子雪水,连同峡谷一起直插山脚下一望无际的大戈壁。山前戈壁都是牛马一样的巨石,河床在戈壁上狭窄险峻,有宝剑一样的锋利,奔腾的不再是水是道道寒光。有人惊呼:这不是我们的青春时代吗?血气方刚就是这种样子,挺拔,锋利,英气逼人。穿越戈壁砾石滩的河流进入沙漠进入绿洲就成为君子,成为绅士,用大家的话说河到了绿洲就等于英雄遇上美人。可这条河穿越绿洲进入沙漠仍然精气饱满。精河境内的博尔塔拉河奎屯河都是一副疲惫不堪的样子,懒洋洋地从东西两侧注入艾比湖,只有南边来自天山的精河是插进去的。孟凯没有成家但孟凯在乌鲁木齐交往的女人有一个班,孟凯就男人气十足地插进去,还带了手势。有人就呼应:“艾比湖很幸福喽。”孟凯就告诉大家:“艾比湖蒙古语就是向阳的意思。女人最幸福的状态不就是这个样子吗?嫦娥奔月,女人骨子里都有嫦娥情结。”大家就感慨:“我们男人可怜呐,拼死拼活就是给人家女人在这乌七八糟的尘世打造人间天堂,人家还要骂我们臭男人,我们再有钱再成功我们在她们眼里还是臭男人。曹雪芹看透了这一点就让贾宝玉不结婚,结了也要离家出走。”这帮坏蛋说着说着就说到男人们最根本的问题上:我们这些臭男人倾毕生之力也就是排泄我们命根子里这么一点点水水,不能让它山洪暴发,更不能泥石流,必须给它一个完整而又科学的水利灌溉系统,修个大水库,再修大渠支渠,支渠下边再分一直分到毛细血管一样的渠道,还要安上许多闸门,一个环节出问题,我们一生就毁了。更可怕的是你的灌溉系统修好了,土地被污染了,什么废水都往里倾泻。马上有人纠正:更可怕的不是地好不好,是水库里有没有水。又是解嘲又是反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