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41/42页)
走到大街了张子鱼都很愉快,拐进小巷出了城看见村庄时张子鱼的心就沉下来。从县城大街到村子不到五百米的沙石路今天显得特别漫长,就像一条没有出头的隧道一样,终于走到村口了,张子鱼还刻意回头看一下县城,多少年来他一直在这条隧道里奔走竟然没有一点感觉。张子鱼家的房子在当时的农村相当好了,砖房还有门楼,院子里还有果树,但跟城里是两个世界,张子鱼就像一条鱼,从热水区游到了冷水区,张子鱼一下子就沉默起来,睁着眼睛直到天亮,昏昏沉沉去上学。
张子鱼再次看到一身金黄连衣裙的女同学时感到她是那么遥远,她的微笑她的手势又是那么难以抗拒,从他身边走过去时她是那么兴奋,眼睛那么亮,还有那闪电般的惊鸿一瞥,这一次张子鱼清清楚楚听见女同学的生命深处发出的一声,他那颗心也同时的一下,可张子鱼再也没有生命的喜悦与感动了,张子鱼快步冲进厕所,哇哇大吐,苦胆都要吐出来了。一周后张子鱼才缓过劲,眼睛里有了一种冰冷的东西,女同学问他:“你是不是病了,去医院看一下。”“我好好的,能有啥病嘛。”“你这么严肃太可怕了。”
又过了几天,女同学在张子鱼抽屉里放了一本《第二次握手》,书里还夹了一只纸鹤。张子鱼就把书和纸鹤交给班主任。班主任是个中年妇女,跟语文老师是两路人,女班主任特别仇恨漂亮女生,尤其是爱打扮的女生,女同学三天一换,七八套裙子跟服装节似的,女班主任义愤填膺咬牙切齿寻找最佳战机,张子鱼无意中送来了巨型炸弹。我们可以想象女同学被叫进班主任办公室近两个小时受的什么样的煎熬。女同学出来的时候跟霜打了一样蔫了,眼睛黑洞洞的。
孟凯就说:“你刚到精河就是一双黑洞洞的眼睛。”张子鱼眼泪都下来了:“我都不知道我当时能做那种事情。”孟凯说:“你都不好意思提人家名字。”张子鱼捂上了脸。孟凯说:“还有高中那个送你照相机的女同学,也没有名字,李芸还不错,有名有姓。”孟凯站起来,“你放心,我不会告诉叶海亚,刚开始有这个想法,现在没有啦。”
孟凯往武明生跟前一站,武明生就本能地往后躲,孟凯就笑:“我不打你,我找你喝酒,走!喝酒!”武明生给助手递个眼色,助手悄悄跟着。
那时康复路批发市场都是些简易房,助手在对面的货栈就能看清武明生和孟凯的一举一动,他们的出气声都能听见,只要孟凯有异常举动助手几秒钟就能扑上去救武明生。孟凯的货栈发货办公休息在一个地方,装满地精枸杞子的箱子一直堆到天花板,靠窗户的地方一张大桌子,紧靠两张沙发,一张床,桌上摆一盘凉拌黄瓜,一盘五香花生,还有一捆啤酒。武明生有点摸不清孟凯了,这个新疆人招待朋友从来都是伊犁特,伊犁特酒厂在西安有直销点,一九九五年伊犁特风行大西北,差点压垮陕西的西凤酒。没想到孟凯上的是西安的汉斯啤酒。孟凯也没用牙齿咬瓶盖,用起子起,起之前使劲地摇几下,啤酒就在瓶子里跟蛇一样嗞嗞叫起来,瓶子打开时武明生躲了一下,瓶口对着他就像一把枪,孟凯诡秘异常:“不打你,听响声哩。”啤酒瓶就在孟凯手里的一下,啤酒沫子喷到纸箱上,啤酒瓶子冒着白烟,孟凯又开了一瓶,还是那么饱满响亮地了一下。瓶子上下一碰就喝开了,没动凉拌黄瓜,往嘴里丢花生豆。孟凯大口大口地喝,武明生一下一下地抿,孟凯就嚷嚷:“这是喝吗?这是舔哩!老鼠舔猫皮哩。”武明生就知道孟凯找张子鱼去啦,武明生不动声色。孟凯脖子上的筋都暴起来了,额颅汗津津,眼睛神光四射,就像一只叫鸣的公鸡,三四瓶烈性白酒灌不醉的新疆儿子娃娃,一瓶汉斯啤酒就把他弄成这样子,空瓶子往桌上一蹲又掂起一瓶,摇几下,酒液奔腾咆哮如一条大蟒蛇,美丽至极的大蟒蛇,孟凯擎着左看右看,地亲一下,问武明生听见了没有?武明生就说:“没想到你这么爱我们西安啤酒,兄弟你一定能在西安发市。”“你明明知道是啥意思,卖狗子武明生你装糊涂,你刺狗子装睡着哩。”孟凯高高地举着酒瓶子,这次他没有酒瓶子,这回他把瓶子举高抡圆就像古希腊有名的掷铁饼者,掷铁饼者把力量抛向无限的空间,孟凯把咆哮的酒瓶子狠狠地砸在自己头上,酒瓶子碎了,不是的一下是嘭的一声爆炸,孟凯的头上开了一个口子血流满面,还那么清醒地嘀咕了一句:“我总算明白我怎么失去叶海亚的。”就软塌塌倒下去,刚好倒在武明生助手的怀里。助手看见孟凯抡瓶子助手就蹿过来。助手都听见孟凯说的话了,助手赶紧抱住孟凯,那么沉差点把助手压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