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第17/43页)

武明生在丈母娘家受欢迎的程度一点也不比妻子在婆婆家差。人们常说女儿是母亲的影子,母亲当年也曾获大洋马的美名,母亲跟女儿一样也曾死心塌地爱上了一个弱不禁风的小白脸,但母亲没有女儿幸运,这个小白脸体弱多病但不至于夭折,他顽强地活着,而且跟母亲结婚生子,生了两儿一女。我们可以想象这位母亲的婚姻质量,家务活全包揽,在单位又是业务骨干,可精力还是那么充沛。骨子里爱这个男人,宁愿自己受罪也不伤害丈夫,得熬过多少不眠之夜啊,就不停地打孩子,下手很重,爷爷奶奶都劝不住。奶奶甚至暗示媳妇你野上一回,就会心情愉快,全家安宁。老人的好心遭到无情反击。

自从初恋结束后,女儿的情感世界就彻底封闭了,连她自己都意识不到那个干瘦苍白的小男生之死使她对死亡产生了极大的恐惧,她抱着这个被病魔所折磨得不像样子的奄奄一息的可怜人直到他咽气。那些源源不断的追求者都是些倒霉蛋,他们在她眼前都是些活死人,当武明生出现时她本能的反应就是生命的强大与美好。她在心里叫了自己一声大洋马,在此之前她已经叫了武明生战马。相比之下,战马要比大洋马更强壮更有力量。她马上意识到这次旅行的不同寻常,沉睡的生命苏醒了。

后来的事情我们已经知道,两人喜结良缘。丈母娘更高兴,纠结在母女心里的隐痛总算有了美好的结局,她们渴望猛男,就来了一个战马似的武明生。女儿避免了母亲的悲剧。

夫妻俩互相激发彼此的生命,其结果很有意思,妻子绝对保持贞洁,丈夫就很困难。婚后不久,武明生当了副科长,应酬越来越多,出轨是迟早的事情。

第一次出轨武明生就痛苦得不得了,一个人喝闷酒,那时候还不认识新疆人孟凯,没有说心里话的人。后来他给孟凯讲这一段,孟凯马上就明白了,你肯定想到你爷爷和你爸,你爸当年跟情人幽会光唱歌不脱裤子,你爸对你期待很高,你辜负了你爷爷和你爸,你肯定难受得要死。更难受的在后边呢。武明生喝得醉醺醺回到家里,哇哇大吐,又哇哇大哭,向妻子忏悔。妻子压根就不理他,谁会搭理一个醉鬼呢。妻子扶他到沙发上,扒掉他的鞋子,弄一条热毛巾敷他脸上,放一盘CD,日本喜多朗的《古事记》,全是海水里渗出的音乐,妻子又是拖又是洗忙了一个半小时。他还没有醉到不省人事的程度,他清醒过来了,舌头也顺溜了,他必须在清醒状态下再次向妻子忏悔并听候妻子发落。妻子望他片刻,问了一句十分意外的话:“你强迫人家了吗?”“没,没有。”妻子没说话,可妻子的表情显示出她放心了,就像家长对一个犯错的孩子,无论干多大坏事,只要不触犯法律,家长就放心了,在放心的基础上再批评教育。妻子小声说:“以后注意点。”妻子给他一杯蜂蜜水。一触即发的大战就这么轻描淡写地抹过去了。武明生就像在梦中。他还是不敢掉以轻心,从不拈花惹草。

第二次出轨是很久以后的事情了,正是这次出轨让他难受得无以复加。这个女人存心要毁武明生,主动把他们的绯闻亲口告诉武明生的妻子。当时的情形相当怪诞:女人就像台湾电视剧里面的人物,情绪失控歇斯底里不停地抽风,抽着抽着就不自信了,女外科大夫比她使用的外科手术刀还冷静,一边倾听一边给女人续开水,还不停做请喝水的动作,女人情绪逐渐稳定下来,女外科大夫问了她学历职业,有点警察审犯人的味道了,女人没意识到,如实回答人家,女外科大夫停了片刻,用医学术语告诉这个女人:“我丈夫多一个染色体,犯这种错误的概率很高。”等于告诉这个女人:“我丈夫有病,他犯病了,犯你手里了,仅此而已。”女人无法接受这个事实。武明生同样也无法接受,夫妻交谈的时候妻子换了一个说法:“亲爱的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你已经把错误压到最低限度了。”武明生第一个反应是巨大的自卑,盘绕在武氏家族几千年的噩梦又降临了。第二个反应与那个女人有关,有病就有药。他治那个女人的病,女人反过来治他的病,病态非常态,痊愈后恢复正常,该干吗干吗,女人回到丈夫身边,他回到妻子身边,妻子肯原谅他,女人的丈夫就不一定了。第三个反应就简单多了,武明生听到的有关妻子与丈母娘的传言都得到了证实,妻子这种不正常的宽大就是反证嘛。三个连锁反应得出一个残酷的结论:宿命。孟凯修正了一下:缘分,你跟你妻子可不是一般的缘分。缘分确实比宿命温暖,可温暖得让人难受哇。孟凯就说:对一个家庭来讲,一个放荡的丈夫跟一个放荡的妻子有天壤之别,这个世界能接受放荡的丈夫绝不接受放荡的妻子。你妻子宁肯自己受辱也不愿让你受辱,你妻子太了不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