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第26/43页)

回到西安陶亚玲就问孟凯:“你从新疆跑到陕西是为了报仇雪恨是不是?”孟凯就说:“刚开始是这样,后来就不恨张子鱼了,就喜欢上了陕西。”“也喜欢上了我。”孟凯拼命点头,这正是陶亚玲所希望的。

后来陶亚玲在丈夫的书里读到这样一段话:“喀拉布风暴冬带冰雪夏带石子,所到之处,大地成为雅丹,燕子折翅而亡,幸存者衔泥垒窝,胡杨和雅丹成为奔走的骆驼。”陶亚玲在网上发了一个帖子,燕子垒窝的地方就是故乡,从西域到长安。几百万帖子蜂拥而上,其中一个帖子没有文字,是一幅雄伟寂寥动人心魄的画面:潮水般的候鸟扇动着翅膀进行着一次从大陆向新大陆的跨海迁徙……线条粗放,色彩凝重,仅仅勾勒出鸟的翅膀、尾巴和脑袋,面孔是模糊的,天空和海洋色彩凝重强烈饱满,深黄里掺和血红,赤色中兑进黑绿,可以看成大海也可以看成沙漠戈壁构成的无边无际的瀚海,鸟群就飞翔在浓重色彩中间的充满光明与温暖的白色里……迁徙,不仅仅是鸟类对严寒的抗拒,而且是它们对光明与温暖的追求,不仅仅是对岁月流逝的感叹,而且是对鸟类壮举的歌颂。陶亚玲在这幅画下边敲出一个词:燕子。画面上的鸟儿马上动起来了,成了电影画面,背景音乐就是那首有名的哈萨克民歌《燕子》,歌词都出来了,燕子渐渐远去,越来越小,就像一群蠕动的蝌蚪。谁都知道小蝌蚪找妈妈的故事,陶亚玲肚子里的胎儿刚刚三个月,陶亚玲就认定是美丽的燕子。不管儿子还是女儿,生命最初的形态绝对是燕子,阿拉山口飞来的大群大群的燕子,然后是金碧辉煌的胡杨树以及带羽毛的胡杨种子,连同孟凯的生命之水一起涌向陶亚玲,一颗就够了,一颗种子足以使陶亚玲成为母亲。

回到西安不用去医院检查陶亚玲就很自豪地向大家宣布她要做妈妈了。用孟凯的话说他重振了丝绸之路的辉煌。

姐妹们目睹了陶亚玲的幸福和喜悦,她们不相信父母亲人不相信这个世界也不能不相信陶亚玲。她们很快有了自己的归宿。那真是古城西安的一道美景,一年之内,最难攻克的一群美女纷纷嫁人,婚筵迭起,如同四季同春,这在西北高原实属罕见。

我们可以想象这些鲜花凋零的过程有多么凄惨,应了一句古语:红颜薄命,只是为了面子硬撑着。陶亚玲首先想到的是阿拉山口那些被风暴挟裹的燕子,在冰雪沙石之后,穿过山口的燕子大多都折翅而亡,幸存者才有可能衔泥夹枝构筑家园。每次回婆婆家陶亚玲都有一种横渡大洋的感觉。在精河舅舅家待两天,表哥亲自开车送他们回塔城,长途跋涉,向西再向北,沿着阿拉套山,巴尔鲁克山塔尔巴哈台山,贴着准噶尔盆地边缘,夹在群山与沙漠之间的一条细细的公路,随时可以被瀚海吞没,汽车就像一只瓢虫。阿拉山口的大风常常吹翻列车,吞噬铁路。听到这些消息,陶亚玲就像是听到泰坦尼克号沉没的噩耗一样,浑身发抖,司机表哥不停地给她吃定心丸,汽车比火车安全,汽车能往山旮旯里躲,火车只能硬撑。很快就到了准噶尔门户阿拉山口,很快就见到了喀拉布风暴中大群大群折翅而亡的鸟儿,陶亚玲再也绷不住了。“它们为什么要穿越阿拉山口?”“候鸟的天性就是这样,它们跟人类一样追求美好的生活。”孟凯把妻子抱在怀里。“你已经飞越阿拉山口,你已经经受住了风暴。”“我的姐妹们只想要个家,她们怎么那么倒霉?”孟凯无言以对。

陶亚玲属于听父母话听老师话的乖乖女,从中学起就不断有男生拼命向她放电,乖乖女总能巧妙拒绝这些大胆男生,又不得罪他们。大学生也是如此,总是欣然赴约去吃饭去看电影。单独相处没门。情绪容易失控的男生连请吃饭的机会都没有,这叫御敌于国门之外。交往的男生一定要有君子风范。不即不离进退自如。

上研究生,她还是那么从容,她是老师众多学生中年龄最小的,师姐们羡慕师兄们虎视眈眈,越发努力表现,越发显得像牛鼻子老道,这时候陶亚玲才发现学中医的人都有点道家风范。陶亚玲发誓绝不在同行中找她的未来郎君。应付师兄们的做法,还是有的,就让他们做黄粱梦吧。

中医专业的专家教授非一般学者可比,他们行医范围很广,上至达官贵人下至平民百姓,无所不及,交结的权贵更多一些,相比之下师姐还是比年届五旬的导师有洞察力。这是陶亚玲自己的看法。导师还有一大爱好,喜欢把女弟子介绍给官员做太太,当然是丧偶的官员或离异的官员,也有钻石王老五,高学历,杀入政坛,三十岁不到不是副处就是正处,哪个女弟子不脸红心跳呢,导师导演成功的这种美事有好几例。师姐没有这种好运气,导师提供给她的机会只有当官员填房,心高气傲的师姐一口回绝,导师脸色很不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