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第8/11页)

林尧对岳母的这神精神由衷阑服,用现在话说是不甘于向命运低头的不屈不挠的奋进精神。他认为,岳母若是二三十岁的年轻人,必当不会安分于陆家大宅之内。陆小雨身上有着她父亲的矜持姿态,也有着她母亲的进取精神,有着陆氏家族遗传的相貌,也有着账房女儿遗传的精细。

不知怎么,小雨今天晚上没有来电话。

临睡觉的时候岳母给他送过来一个热水袋,说园子里阴潮,这屋又没生火,作过花厅的房四面通风,让林尧小心些不要受凉。林尧心里热乎乎的,觉得这也是小家出身岳母的可人之处,以陆家人的心性,是没人会想起在这大风之夜为住在园中的他送什么热水袋的。

他跟岳母说了得找人修藤架的事。

二大大说。架子的木头得换了,再用原件支上过不了一二年又得塌,不如放置一冬,明春转暖,紫藤发芽,那时枝条也软,好侍弄,素性弄些木料好好修个架子,也整整形。

林尧说。依我的意思不如砍了去。

二大大说。砍了院子的布置就不合格局了。

林尧想不出,院子还有什么格局。

两个人又在一起说小雨的事,二大大说。还是让她快点回来吧,三年,时间不短,两口子老这么扯着,时间长了不是好事。

林尧说。小雨让我明年在她回来之前去日本探一次亲。二大大说。你也该出去走走了,大小伙子,成天和这些老人泡在一起,性情上变了许多,话也少了,走路也慢了早晨林尧记着去星星厂的事,一起来就往熊山打了个电话,问淑娟情况如何。

还好。李玉在那头睡意朦胧地说。

怎么叫还好?

这东西把一锅营养糊全喝了。

现在它干嘛呢?

睡觉呢。

咱们俩八点半在南立交桥见面。

李玉说。八点半早了点,我得跟头儿请假,头儿八点半来不了。

那就九点。

好,九点。

正要放下电话,林尧又嘱咐了一句。别跟头说咱们干嘛去了,要饭的似的,要不来丢人。

你还是拉不下脸,李玉说,那些拉广告的、搞推销的比咱们还慘,人家都没觉得怎么,你还嫌丢人。这是把脸皮撕下来塞进裤裆的年月,谁都没脸,林尧嘟嚷了几句扔下电话,一看时间还早,又蒙上头眯了一小觉。

星星牌营养粉厂厂长是老三届学生,插过队,跟林尧在一个县待过,所以彼此很快就搭上了话。

厂长说。对领养问题我不感兴趣,如果我们的婴儿营养粉是狗熊牌,倒可以考虑,可是那样一来有哪个家长还肯掏钱,哪个孩子还敢张嘴,拿喂熊的东西喂小孩子,这不合适,是设计上的失策。

林尧与李玉连同他看澡堂的弟媳妇都不住点头,认为厂长说得有道理,不予领养有不予领养的理由,人家跟狗熊真是一点关系也没有。

李玉仍然不愿放弃最后的希望,他很夸张地说了一下淑娟目前的健康危急状况,说希望能得到厂长短期内的物质援助。

厂长说。不行。一只熊一天喝八包月亮牌营养粉,十天八十包,现在粮、蛋、油价格一涨再涨,我每生产一包赔本八毛六,这样算下来我这个小厂实在是负担不起的

厂长把路堵绝了,双方便都没了话,林尧没想三句话事情就说到了头,到了非要说再见的地步了,只要…说再见,淑娟的一切就都完了,包括生命在内。

我想看看车间,因为我从来没来过食品厂,不知道……林尧不知从哪儿憋出了这么一句9

很欢迎。厂长说,我可以陪你们去。

林尧从厂长的应允中体味到了该人行动的直率与简练。这个梳着平头,讲话爱用手势的厂长该是他的同龄人,但是,他在气势上压倒着他,使他处于被动地位。

来到车间,厂长用行话介绍着生产流程,林尧不住地点头,装作很用心地听,内心却企图以拉什么关系来博得厂长的好感,从而使他的淑娟病情得以好转。他指着戴白帽的工人说。生产方式太陈旧应该引进外国生产设备、生产工艺。

厂长说广倒是很想,但资金不足,又没有合适的合作伙伴。我可以帮忙林尧站住脚,但你们要有诚心。

当然。厂长也站住脚,很严肃地看着林尧。

我爱人在日本当研究员,我打电话给她,让她帮忙联系家含适的企业

电话费可以拿到我们厂来拽销。

李玉说广他跟他老婆几乎天天通电话,一聊就半个多钟头。

这电话费你可报销不起。

厂长笑了,说。差点儿上当。

林尧说。每回都是我爱人往国内打,那边付钱。

说着又转了一个车间。林尧看见车间机器下面,墙角堆了一些营养粉,便问。

这些都不能吃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