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第6/9页)

什么!二大大一听呆住了,她一把抓住那男人说。他还欠我两万多饭钱呢。

男人说。老太太,您揪住我顶什么用,我也是来要账的,他欠您两万多,他欠我十多万哪,我抓谁去!

二大大一屁股坐在台阶上,嘴里反复念叨着。这可怎么好啊!我还欠着人家海产品公司呢!

。大大一路小跑地问到家,准备将实情对三爷和四大大说,二爷正为他那只八哥伤神,这几天他的八哥因为小洋鬼子的缘故叫串了口,一口一个,噢,浚橙、噢,fool(混蛋)。三爷认为孙子把他一只好端端的正宗八哥硬是带坏了,所以他正以全副精力在后园训练八哥,用鸟市上三十块钱一斤的活虫引诱,教它说万寿无疆说如意吉祥,并且严禁绿眼孙了和他的母亲接近。而孙子却觉得这只会说人话的鸽子又是这样地具有神秘的诱惑力,他便不甘心地远远站着看,伺机将那鸟儿弄出去。二大大跑进园子的时候爷孙俩正遥遥对峙,三爷轰猫一样在轰他的孙子。

二大大喘吁吁地说厂一跑了的消息后,三爷竟感天动地高声念了几句阿弥陀佛一种终于解脱的轻快之感使他觉得犬地一下亮丽了许多。正巧他的八哥此时恰到好处地恭维了一句如意吉祥,三爷竟高兴地冲着在假山后头探头探脑的小鬼子招手,无比亲切地叫着。比尔孙子,过来!

比尔箭一样的窜过来,扑向鸟笼,将笼子提在手里,叽里咕唷讲了一通外国话,于是三爷的八哥又开始说起了fool。

二大大看出,三爷的心自始至终并没在生意上,嫌钱与赔钱于他都是无所谓,他只挂记着他的鸟儿。

从后园向前走,路过月亮门的时候,她看见小雷和他媳妇站在梅树下,在太阳光底下亲吻。侄媳妇那头金光闪耀的头发亮得晃眼,只让人想起商店橱窗里摆放的金毛狮子狗来。二大大重重地咳了一声,树下没有反应,于是二大大硬着头皮走过去,她心里简直搞不清是打招呼好还是不打招呼好。直到走到跟前了,金发的与黑发的两颗头仍紧紧贴在一起,她只好装作看不见,目不斜视地勇往直前了。正惊异年轻人哪儿来的这么大热情和在光天化日之下相爱的勇气时,侄媳妇抬起头冲着她轻轻地招呼了一声:

哈——依——

哈依——二大大不自觉地应了一声,快步朝前走去。出门的时候她回头望了一眼,小雷和他的媳妇相拥相抱着向假山那边去了她为自己刚才回应的那句哈依一得意又后悔了半天,得意的是自己对外国话反应的迅速、准确,说明自己很有接受新事物的能力,很有对突发事件的应变力。后悔的是下意识中自己也同流合污,跟了洋人说洋话,使这座古老的中国院落从内部变了味儿,如那古色古香的杞子雏鸽汤,突然往里面撒了咖喱粉,让人别扭又无法理解了。

四大大对丁一事情的反应是急,她在房间内转了几个圈儿,指着墙上镜框的空缺说。他还拿了我的照片哪!

你的照片能有我两万块钱损失大?

四大大说。那是不一样的,两万块钱可以再挣来,我的照片是再照不来了。

二大大说。我就应该对他设个防,可我偏偏忽略了,早知道我应该把他领养狗熊的钱扣,而不是替他送到动物园去,反正熊也不在了,那钱是白扔了。

四大大说。丁一能给狗熊掏腰包说明他还有点良心。至少他不像人说的那么坏。

二大大说。他给狗熊掏钱的时候,我就应该想到他要跑的这一层,愣让这小子给涮了。

不管说什么四大大不能接受照片丢失这一现实,她问。那照片真没办法找回来了么?

二大大说。你抓我,我抓谁去?

二大大也看出了,四大大对买卖遭受的巨大损失并不太在意,她关注的是那张照片。一种孤立无援的悲伤由心中升起,二大大默默地走出房门,回到自己所居跨院的北屋,两行淸泪潸然而下。二爷的遗像静静地看着她,眼神如生前一样,忧郁而迷茫。看似是在注视自己,实则是注视着极远的地方。远方的梅荭已经作古,自己一生在暗中较劲儿的对象已不复存在,饭馆也散了摊,二大大觉得心里空空荡荡的,无所适从。

望着遗像下面的骨灰盒,二大大想,该为他找块墓地广。当然,也是为了自己。

由摇滚乐手而改做作家的南星,最近对金、陆二家的历史发生了空前兴趣。他关心的是两家历史的交叉部分,即四大大的出嫁和金、陆两家少爷们的交往。他终日闷着头写作,有时达到废寝忘食地步。金静对金寻说。这孩子跟你一样,走火入魔了。这么下去不行。

金寻说。我管不了,随他去吧……

金静叹了口气,用手支着腰,挺着肚子回自己房里去了。金寻为他所持甲骨文上的六个符号伤透了脑筋。林尧曾劝他用拓片拓了去请教高人,金寻不干下说那样他就没有发表的专利权了,他总干不过那些老家伙们去。他问林尧。你离婚的事那边有消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