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熊淑娟(第8/18页)

初堯说:“可不是祖宗嘛,咱们都是由它们变来的,伺候先人应该。”话是这么说,心内却想,领养也有领养的弊端,什么事都得从正反两方面看。

林尧在铁笼边给妻子小雨写了封信,请她帮星星食品厂寻找合作伙伴,除了说食品厂厂长曾是在一个县插队的哥们儿以外还特别谈到了厂长对淑娟的许诺,淑娟生命一线全在此举,万望全力相助。信写好了突然又异想天开,捋了一把熊毛,装进信封,在信尾又加几句:“淑娟病已十分沉重,只用手一摸,便脱下这些熊毛,观之能不让人心寒?”写完后再看陈红旗那边,猴子的情况似乎不大妙,民工正将一只死猴由笼里拖出,猴的臂无力地晃荡着,圆圆的小脑袋如熟睡的孩子一样垂下来。

林尧走过去,陈红旗仍旧背对着他。

陈红旗说:“它怀了崽儿。”

林尧知道,陈红旗眼里满是泪。

四下雪了,新年到了。

岁末的酒宴照旧由二大大来操持。二大大烧陆家菜,连釆购也要亲自前往。陆家兴旺时她正年轻,上街选购山珍海味不问价钱,只求上好,质量要求极严,哪块鱼翅有节沙,哪些燕窝燕羽多,她都一清二楚。当年她与各海味店,各山货店的掌柜都很熟,谁也不敢哄骗内行的二大大。二大大为陆家酒宴操持多年,久而久之,陆家人待客的饭菜便形成一种程式:六个酒菜十八道大菜,外加汤类和甜点3而现在,二大大无论如何是做不动了,今年,正巧她娘家的侄女金静来看她,二大大索性顺水推舟,指导着金静做出了陆家的几样传统菜。金静是下岗女工,原先在京剧团唱过青衣,后来进了陶瓷厂,厂里不景气,转产,就把她裁下来了,终日在家闲着,闲得心烦意乱的。

新年的饭桌上因为多了金静,自然多了不少生气,金静是演过戏的,人很活分,一点也不拘谨,很得老头老太太们钟爱。金静称赞了半天陆家菜以后说:“你们怎么不把这大院子和这美味佳肴利用起来开办陆家菜馆呢?”

一时在座的人都惊奇了。

金静说:“把我姑姑的手艺全挖出来,要不失传了是一大损失呢。”

陆竣青说:“二大大连自己都顾不过来,还做什么陆家塞”

金静说她可以过来帮忙,她姑姑动口,她动手。

“我看金静这个想法可以考虑。”岳母说,“陆家菜,这个设想好,谁不想尝尝旧社会官宦人家的菜肴啊,咱们家二大大手里许多菜新奇独特,外头人甭说见,听也没听说过,这对越吃越刁的中国人来说当是最乐意接受的。咱们既然有这个条件,就应该充分利用。”

岳父说:“中国人都知道川、粤、鲁、苏八大菜系,那是从地域上划分的,但是从中国菜形成来分就有宫廷菜、官府菜、民间菜、外来菜、民族菜等等,目前官府菜也是人知道得不多。不过,陆家没人哪……”

金静说:“姑姑做指导,采买、烹饪我可以承当,在家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找点事干。咱们再从劳务市场雇两个小姑娘就够了。”

林尧虽然没有说话,却也为之心动。

后来陆家人跟金静又商量了一整天,由金静列出计划,二大大设计出陆家菜宴席菜谱,每日晚间只供一桌,以家宴形式待客,一桌不超过十二人。宴席分正宴与闲适宴两类,正宴在前院正房,闲适在后园花厅。

经过一通紧锣密鼓的准备,陆家大宅内部发生了很大变化。

首先是金静进驻陆家大院。接着是陆浚青老两口腾出正房搬进东跨院,林尧腾出花厅住进外院的南小屋。

正房在岳母的坚持下被古建队修整一新,三间房打通连成一片,东西小套间改装成休息室。在陆家堆房内闲置了几十年的尘网蛛封的大圆桌也被请出来,擦拭得锃光瓦亮,铺上了雪白的桌布。西间安置了木椅茶几,对门条案上挂着陆家祖先身着二品顶戴的画像,案上供奉着时鲜水果,进门给人一种鼎彝之家的雍荣富贵之气,让人有肃然起敬之感。

花厅的装修以雅为主,墙上挂了幅主人画的《寒江垂钓图》,左右各一联,上为“宠辱不惊,闲看庭前花开花落”;下为“去留无意,漫随天外云卷云舒”。花厅东部一个大八仙桌,把花梨椅子,西部书案临窗,上摆文房四宝。案后一硬木花架,一盆四尺多长的天冬草泼墨般垂下,映出一派生机。这一切向人们显示出房间主人的修养是非同一般的,使来客不得不收敛起粗俗。

在二大大和金静的精心安排下,陆家菜突出了自己的风格,以干制海味和山珍为主,原汁原味地保留了旧日官宦人家的饮食特色。之所以少用生猛,是由于过去没有冰箱,保鲜几乎不可能,各官府包括宫廷,欲吃海货山珍多用干货发制,如鱼翅,鲍鱼,海参,鱼肚,鱼唇,熊掌,驼峰等等,吃的是不瘟不火,功到自然成的慢工细做,品的是一种宁静心态下对中国饮食文化的理解与认同,让人从中领会到中国五千年文化的堂奥,不仅仅是一种美食的享受,更是一种精神的滋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