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菊残霜枝 6.(第3/4页)
由于谭功达背对主席台,一时无法判断发言者到底是谁。他那金属般磁性而嘹亮的嗓音震得扩音器的话筒嗡嗡直叫。接下来发言的是刚刚升任副县长的杨福妹。她悲愤地回忆起自己与谭功达这个色狼在一起共事的屈辱经历。
她说,还是在她跟谭功达做秘书的时候,有一天快下班,谭功达忽然跑到杨福妹的跟前,两眼泛着绿光,问她哪儿不舒服,是不是生病了,杨福妹不好意思地回答说:我来那个了……
谭功达马上追问道:“那个是什么?”
“流血呗。”杨福妹告诉他。
谭功达又继续追问,“那血又是从哪里流出来的呢?能不能让我看看?”
杨福妹说到这儿,会场上立刻爆发出一阵哄笑。杨福妹哽咽道:“类似的例子不胜枚举,我那颗善良而纯洁的心灵,留下了永远无法愈合的巨大创伤。”接着,她又说起了另外一件事。
有一天,她因手头有一份重要的材料没有处理完,晚上就自动到办公室加班。快到十一点钟的时候,正准备下楼回家,突然看见谭功达和一个“长得很像林黛玉”的人正从门里出来,一时撞见了,十分尴尬。杨福妹虽然从来没有结过婚,她看见那个像林黛玉的姑娘,脸色潮红,娇喘微微,凭本能一眼就能判断出谭功达跟她一定在办公室里干过什么肮脏的勾当:“至于说,到底是什么样的勾当呢?我就不便细说了。”
谭功达静静地听着,到了后来,他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来。杨福妹说的所谓的事实,倒也不能说不存在。可经她一说,都变了味。他的确曾和杨福妹讨论过关于女人月经的事。不过,那完全是出于无知,并没有别的意思。事实上,当时的情况是:
……谭功达问她,那血是从哪里流出来的?要不要紧?
杨福妹莞尔一笑,仰起脸,看了他半天,忽然把脖子一扭,娇滴滴地问道:“老谭,你想不想看看?”说完,一把就抱住了谭功达的腰。谭功达吃她一抱,就知道大事不妙,吓得魂不附体!他知道杨福妹是单位里有名的老处女。谈了一溜儿对象,没一个成的。因她的长相颇有男人的威武,脖子上竟然还有突出的喉结,脾气性格十分古怪,男人见了她都躲得远远的。他的胳膊被杨福妹死死抱住,只得用力一抽,没想到却把她从椅子上拽了起来。杨福妹顺势一倒,就扑在了他的怀里,把脸埋在他的胸前,闭着眼睛道:“抱紧我!抱紧我!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
正这样没头没脑的想着,会场上有个女青年突然把手举了起来,要求发言。这是谭功达没有料到的,就连主持会议的白庭禹也大感意外。白庭禹笑了笑,示意女青年到主席台上来发言。女青年道:
“原先我们一直听说谭县长,不,谭功达,是个花痴,我还不信。心里想,一个花痴怎么能当上县长呢?可后来发生的事不由我不信!有一天,我去找他签字,楼上楼下都找遍了就是不见他人影。最后,就在这间会议室里,我找到了他。他当时正在为什么事情生气,拿过表格看了看,就凶神恶煞地对我说:‘签个屁!你去找白庭禹签吧!’随后就把表格往我怀里一塞,他的手指,不偏不倚,正好戳在了我的……我的……反正是戳到我的要害了!”
一般来说,在法院里,被告通常是背对着观众,面向审判席,而谭功达的位置恰好相反。因此,他还称不上是一个真正的罪犯或被告。这种特殊的安排,展览和恶作剧的意味十分明显。接下来的几个发言者所攻击的要害也大多与“风化”有关,可他们说来说去,似乎也只有一个白小娴!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内容。而且他们担心拔出萝卜带出泥,连白小娴的名字都不敢提!谭功达想到这一层,原来绷紧的神经反而松弛了下来。
会场的座席与主席台之间有一大块空地,由于会场拥挤不堪,许多人在地上铺了一层报纸或垫上一本书,席地而坐,呈圆弧形把谭功达围在中间。谭功达看见正前方的地上坐着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她抱着双腿,下巴颏子搁在膝盖上,正好奇地打量着自己。她那眼神既纯洁又迷离,还有一点倦怠和慵懒。她身上穿着一件碎花白衬衣,那衣料的材质说不上是棉、丝还是绸,看上去十分柔软。衬衫的领口边垂下两根绿色的丝线,十分显眼。她穿着一条海军蓝的军裤,裤脚与袜子之间露出一截雪白的小腿……谭功达觉得自己要将目光从她脸上移开,非得下一番巨大的决心不可。在县里,我怎么从来都没见过这个人?她是新调来的吗?世上竟有这等的妙人!唉!就连白小娴、姚佩佩一流的人品,也还有所不及!一想到这个如花女孩,会长大结婚,有自己的丈夫和孩子,并且走上了一条与自己全然无关的轨道,谭功达的心里不禁隐隐作痛……仔细察看她的眼神,分明又带着刻骨的仇恨和鄙夷,谭功达又不免觉得自惭形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