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 第五章(第3/5页)
“汉族当中,也有这样的坏蛋啊!”杨辉插嘴说。
“但是,这样的人,太少数了,”伊力哈穆断然说,“他们是我们整个中华民族的公敌!如今的天下不是他们的!我们可不能听这些胡说八道!”
老王僵在那里了。伊力哈穆示意让杨辉放开驴缰绳。他拉着杨辉闪开了身,平静地说:“你去走亲戚吗?去吧!家里有什么需要照管的吗?早一点回来……”
老王看看伊力哈穆,又看看杨辉,嘴唇动了动。这时,早就等得不耐烦了的驴子,迈动了蹄子,吱吱嘎嘎地拉动驴车,走开了。
杨辉整理了一下衣襟,看着渐渐远去了的驴车,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转身对伊力哈穆说:“这么说,您回来了,这个时候?”
伊力哈穆点点头:“您一切都好?工作,身体?四川的亲人都好?”
“都好。”杨辉笑了,还是那个老样子,她笑的时候憨厚地微微露出一点上牙花子。即使是未婚的姑娘吧,三年过去了,日月流转,风霜交替,时间也在她的脸上留下了一点点又一点点痕迹。“她大概还没有结婚吧?”伊力哈穆关切地很想问问,又不好意思。于是他问道:
“您到哪儿去?”
“到四队,看看他们的稻秧田。”
“晚上到我家去吧。”伊力哈穆邀请着。
“晚上么,”杨辉又笑了,“从四队我还要赶到团结大队,今年,他们学习关内的经验,搞了粮豆间作……”
“团结大队?那还有十公里!您的自行车呢?”
“阿依木克孜骑走了。”
伊力哈穆不知道阿依木克孜是谁,当然,这是个维吾尔族姑娘。但他知道,没有自行车,从这里去团结大队是很困难的。他说:“那您赶不及了,到了那儿天就快黑了……”
“我晚上不回公社了,就住在那边。明天,我还要到雪松台去。再见,伊力哈穆哥,等回来,我要和您好好谈一谈。”
杨辉转身走了,她走得很急,走路的样子好像一跳一跳似的;她仿照维族式样系在头上的淡蓝色头巾,也在随着步子一扬一扬。她的身后,被踏起了一缕尘土。一会儿是阳光,一会儿是树荫,在她的渐渐小去的背影上交错变幻……在这个动乱的日子里,这个身材瘦小的,二十七八岁还没有结婚的四川姑娘,照样恪守着自己的岗位,忠实地履行着自己的职责,为了边疆的兄弟民族的人民,无私地贡献着自己的一切。她不知疲倦,更不知被历史上的反动派造成的民族隔阂,她将步行十多公里到团结大队,她将和她无限爱惜、也是对她无限信赖的维吾尔贫下中农在一块餐单边吃饭,在一盏油灯边研究生产,在一块毡子上入梦。汉族同志常喜欢说,烈火炼真金,在当前的斗争的烈火中,杨辉的那颗赤诚的闪闪发光的心,不正是金子一样的么?有这样的人,这样的心,我们还怕任何风浪吗?这样的心,正是民族团结的基石,那些妄想动摇和分离我们的团结的丑类,不是一定会碰得头破血流吗?他多么想追上去,向杨辉说一些热烈的、知心的话。然而,那是用不着的……望着杨辉渐渐隐没的背影,伊力哈穆自己也不知道,他落下了一滴滚烫的眼泪。
伊力哈穆微笑着,含着眼泪向前走去。过了一会儿,他听到了身后的一阵阵喊叫声。回头一看,远远地,老王的驴车已经掉转了头,正在往回飞跑,老王的双手拢成喇叭形,正在向他呼喊。两个儿子也在抖动小手,咿咿呜呜地叫着。他听不清他们在喊叫什么,但是,他已经明白了,他也大幅度地挥着手,示意让他们快点拐到去四队的路上去,现在最重要的是,让老王的驴车快快追上杨辉,追上那个比谁都亲近的技术员姑娘。
热依穆副队长的女儿,大队团支部书记,体态健康、皮肤白皙的吐尔逊贝薇正领着一组妇女给玉米地锄草。干这个活,不仅需要体力,更主要的是细心,动作熟练,反应迅速,一砍土镘下去,不仅要除净草(绝不能是只剃头而留下根),而且要松土、间苗。维吾尔族的万能工具砍土镘,把铁锨的形状——铲送的作用,镐头的重量和锐利——刨挖的作用与锄头、钉耙的角度——与地面平行三者结合于一体。就用这个砍土镘,可以挖土方,可以平地,也可以锄草。锄玉米,正是妇女们大显身手的时机,往年,吐尔逊贝薇她们,总要向男社员提出挑战,她们唱着、笑着、叫着把许多男社员落在了后边。她和她的女伴们总是能评上最高一级的工分。但是今天,她的劲为什么没有鼓起来?尽管伊力哈穆的到来(他正在水渠的另一边和男社员一起锄地呢)令人高兴,然而,她的心情仍然是困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