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 第二十一章(第4/8页)
“谁敢和我耍赌?”
“赌什么?”客人们惊奇地问。
“我有一个小奴隶,”马木提说。由于醉酒嘴里好像是含着一个热鸡蛋,他的话音含含糊糊,“他的身体是橡胶皮做的,而不是皮肉长的。不信吗,我和你们赌!你们随便去拧他的身体吧,他不会反抗,不会叫喊,也不会掉眼泪。一句话,他是不知道疼痛的!如果他有一点疼痛难耐的表示,我输给您们一匹马!如果他不叫不哭不疼,那么,就要把你们的身上的最贵重的东西拿出来!”
“哇耶!太妙了!”“骗人!”“哪有这样的事!”“您真的给一匹马吗?谁作证?”
马木提的宣告引起了一阵争吵和欢呼。有人响应,有人提疑问,有人自荐当公证人。依卜拉欣作为主人,为了提高客人们的兴致,他摘下了左手无名指上的镶着大钻石的金戒指,他喊道:
“我来赌!就用这个!”
在一种兽性的狂喊声中,依卜拉欣走到了伊力哈穆近旁,他的两只眼睛是血红的,他伸出了多毛的手掌,他一把拧住了伊力哈穆的左腮。
伊力哈穆突然抓住了他的手掌,往右一拉放到了自己的嘴边,他用力去咬……但是,他没有咬着,手缩回去了。
客人们似乎很满意伊力哈穆的这一举动,这使游戏增添了一点惊险,狼嚎般的笑声震耳欲聋地轰响了起来。
就在这笑声中,天旋地转,伊力哈穆昏倒在依卜拉欣巴依的华贵的波斯地毯上……
往昔的岁月里,很可能这并不是伊力哈穆的全部经历中最突出、最重要的事件,但是,这件事给他留下了这样强烈的憎恨,二十年来,他只要一想起就仿佛听到了那怪兽嚎叫般的笑声,他浑身上下就烧起了永无止熄的怒火。剥削者的横行、野蛮、残暴是表现得这样淋漓尽致;而另一面是被剥削者的饥饿、愁苦和屈辱。剥削者的快乐是建立在被剥削者的痛苦上的这个真理,也是在这一次被他认识到的。二十年来,他为当时没有咬断依卜拉欣的多毛的魔手而遗憾,他立志要不惜一切代价、用一切手段(包括用牙齿)斩断掉这折磨着被剥削被压迫者的躯体和心灵的黑手。
但是为什么,在今天,在解放了的时代,在社会主义的土地上,在光明幸福的人民公社里,他却从库尔班身上看到了虽然是一点点,却分明有些类似的影子?难道人剥削人、人压迫人、人蹂躏人的现象还能改头换面地保持下去,即使只是保持一点点残余吗?难道千千万万受苦人的抗争、千千万万革命烈士的鲜血所换来的、拔除了一切剥削制度的总根子的社会主义社会里,还能允许存在哪怕是极个别的这种现象吗?
不,不能!
因为有毛主席!有党!有人民公社!有人民!
在这样的事情上,他能够不激动吗?
是的,我的激动是合情合理的,伊力哈穆想到,然而,在激动的情绪中往往办不好事情,我警告了库图库扎尔和穆萨。但是,我并没有抓住库图库扎尔的黑手。尽管有关库尔班的事情,库图库扎尔的解释、说词和自我辩护都是彻头彻尾的虚伪,但是,我还不能提出充分的事实去揭穿他的谎言。我本来应该先和库尔班推心置腹地谈一谈,我本来应该先做好周密的调查研究,我本应该另找机会和乌尔汗,和穆萨也包括和库图库扎尔分别好好地谈一谈,那样,我就能更妥善,更有把握地处理这个事情。但是,我没有控制住自己,结果呢,和库图库扎尔、和穆萨形成了僵局,而另一方面,吓坏了乌尔汗,吓跑了库尔班。
乌尔汗,临来哈什河的时候我已经委托米琪儿婉和再娜甫去做做工作。库尔班呢?库尔班怎么办?
还有库尔班的父亲呢,可怜的老惹扎特……
临来的前一天,我用库尔班的名义给岳普湖县洋达克公社的惹扎特阿洪写了一封信,寄了二十块钱。钱本来是米琪儿婉给我叫我买小摇床的,她怀孕了。这是我们结婚四年的第一个孩子。我说服了她,我借来了再娜甫姐的旧摇床,涂上了彩漆,和新的一样。这也许可以算做一件好事。但是,那个欺骗、剥削库尔班的黑手并没有被我抓住,更谈不上斩断了,这乃是我最大的失职。
如果我向公社党委提出控告呢?
可以谈一些情况。但是,公社党委不可能立即作出权威的判决,而我们的周围,我们的乡亲父老,他们原则上是不喜欢反映情况告一个什么人的状的。从我个人来说,我可以观察库图库扎尔个人的品德,作出我的判断,我有权不喜欢、怀疑,甚至厌恶这个人。但是,这不能代替对一个人需要严肃慎重的作出的政治结论、不能代替对一个干部的工作的全面评价。而且,库图库扎尔是我的上级领导,我必须服从大队党支部的领导,我必须尊重他的职权。问题的症结还不在这里,如果换一下地位,如果我是他的上级,如果我是公社党委的第一把手,难道就因为我的怀疑和厌恶便采取组织措施把他从大队支部的领导岗位上赶下去吗?不,不可能这样简单地处事。否则,只能破坏我们党的生活准则,我们国家的生活准则,造成更多的混乱,给敌人打开更多的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