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篇(第3/6页)

吕月月的脸色不似刚才那么紧张了,但她还是推开酒杯,冷冷地站起来。

“我身体不舒服,失陪了。”

她头也不回地走了,我茫然不知所措地坐在沙发里。又一个小姐甜蜜蜜地凑过来,非要帮我点歌,我摇摇头,起身离开了夜总会。

从进到出不过半个小时,夜总会的最低消费加上两杯轩尼诗XO,我身上的钱被洗劫一空。

那个晚上我始终未能入眠,绝不是因为几百块钱的破费,而是脑子里总是飘忽着这个女孩儿的面孔和她的高高的身影。她的美丽,她的冷傲,她的警察的经历和她的沉沦的现状,织成了一个难解的谜。对于意大利小提琴的好奇似乎已经完全被这女孩儿的神秘所代替。我用了很长时间仔细回想她的眼睛,那目光究竟代表了什么?那双眼睛的美丽端庄和冰冷无神本身就能构成一个传奇或一部童话。第二天天明时我鼓足勇气断定——最有机会翻开这部传奇或这部童话的人,那就是我!

接下去我做了整整一天的策划。设计了多种方案以接近吕月月并争取到她的好感。我想她离开公安局肯定是不光彩和不愉快的,以致她现在如此反感和回避有关那段公安生活的一切回忆,假使与她再次交谈,肯定不能再说小提琴了。但我们素不相识,怎样才能消除她的戒心和顾虑?多年的采访写作生活给我的智慧到此时几乎彻底萎缩,我简直想象不出还有什么能让她感兴趣的话题。

第二天晚上我再次去了皇族夜总会。因为我知道在那种歌舞世界的嘈杂气氛中,是不可能与吕月月安静地进入一个她本来十分敏感的话题的,也因为我自己囊中羞涩,实在不堪承受“皇族”的消费,所以我是等到夜里一点钟夜总会快下班的时候去的。我把自行车放在路边的树下,然后守在夜总会的门前等候。

那天从下午开始天便大雪,没有风天并不冷,雪无声地落下,又无声地化,街上湿漉漉的,有些泥泞。快两点钟的时候,陆陆续续能看到一些皮衣貂领的男女从夜总会里醉步出来,坐上小汽车嬉笑着走了。午夜两点钟以后,开始有夜总会的员工下班,我瞪大眼睛寻找那个高个子女孩。意料之外的是,下了班的小姐们大多是有朋友用小车来接的。几个夜总会的男员工簇拥着一个小头目模样的人,大声吆喝着要去“宵夜”,打着两辆“面的”走了。夜总会门前随后就静下来。我疑疑惑惑地徘徊着,身上似已被雪沁透,不住地打抖,心里却在幻想着还会有人出来。又想自己如此寒酸,如此不识行情,吕月月就算这会儿出来了,这种金枝玉叶的小姐能在大雪天让我骑车带着她回家吗?我很泄气。

夜总会的门响了一下,终于又有一个人出来了。果然是她,我没看清眉目,只凭直觉便果断认出。因为下雪,因为看见刚才不少小姐全有车接,我此时不由畏畏缩缩左顾右盼,夜总会前除了尚有两部“面的”还侥幸地等在街边外,已看不到人影。我鼓起勇气上前,叫了她一声:

“吕小姐!”

她并没有站住,侧身看了我一眼,迟迟疑疑地辨认着,脚步继续向路边的“面的”走去。我又叫:

“吕月月,你不认得我了?”

“谁呀?”吕月月终于站住了,她看见我朝她走过来。

“我姓海,昨天还和你聊过天的。”

“对不起,我记不得您了。您今天来这儿玩吗?”吕月月敷衍着。

“没有,”我说,“我一直在门口等你。”

“找我有事吗?”吕月月的口气已明显不耐烦,她大概把我看作一个想吃天鹅肉的癞蛤蟆了。

“呃,没什么急事。”此时的环境、我自己的心情及吕月月的反应,都与我白天的设想大相径庭,所以预先设计好的问话和答话全部作废,我口齿不清地说:“我,也没什么急事,我就是想跟你约个时间,有些事还是想请您……”

“对不起,我得走了。”吕月月的脸在路灯下惨白惨白的,她很不客气地打断我,“我不认识你。”

我绝望地想再解释一句:“你别害怕,我绝没有任何恶意。”

吕月月带着急于摆脱我的烦躁,说:“你有没有恶意跟我没关系,我们又不认识。”

她转身上了“面的”,“面的”开走了。最后一辆留在路边的“面的”司机把头探出来招呼我,“咳,要车吗?”我摇摇头。司机骂了句什么,也开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