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次谈话(第4/5页)
就在我挂上电话的同时,我突然看到另一只茶几上,横着一个黑黑的家伙,我认出那是阿强随身带着的手持电话,我知道这电话是连香港都可以直拨的。
我悄悄拿了这部大哥大溜进了客厅的洗手间。我按了一下开关,嘀的一声,所有的按键都亮了,在黑暗中甚至有些耀眼。我按了“01”两个号,又按了处里值班室的号码,一听,还是忙音。我头上的汗大颗大颗地往下流。这时,客厅里有人起来了,我听得很清楚有人起来了,向洗手间这边走过来。我的心几乎跳出胸膛,这时我脑子里万念皆空,过去的一个梦境怦然占据了心头——我坐在一个轿车里,小伟已不在身边,我怀抱一个呱呱啼哭的婴儿,面对一个持枪的男人。那男人向我连发数枪,我中弹了,我中弹了但似乎没死,我躲在车里装死。那男人转身走了,一路狞笑——这时我听见茶壶和水杯的响声,有人在客厅里喝水,喝毕似乎又拖拖踏踏走回原处躺下。我耐心等了很久,未闻有声,但依然心有余悸。我慌乱地想为什么这大哥大可通香港不通北京呢,想来想去恍然大悟,这大哥大是在香港登记的,要打北京大概先要拨中国的代码才行。于是我满怀希望又按了00861五个号码,上天有灵,当我接下去按完处里的号码之后,电话居然神奇地通了,漫长的五六声之后,有人接了:
“喂,找谁呀?”
我激动得说不出话:“喂……”
“喂,你要哪儿啊?”听筒里是地道的北京口音,那么亲切。
“喂,你是值班室吗?”
“你要哪儿啊?”对方有点不耐烦。难怪,这已是午夜两点。
我说:“喂,我是吕月月……”
“吕月月?”电话里的声音有点惊奇,“喂!你是吕月月?”
“我在广东……”
“喂,你是吕月月吗?你大声点,你在哪儿?”
我怎么能大声,我几乎把嘴唇贴在话筒上压着声音说:
“我在广东,这儿靠澳门很近,这儿叫三水镇。听见吗?这儿叫三水镇!”
“三水镇,三水镇是吗?”
我听见对方清晰地重复了两遍,就把电话挂了,然后切断了电源。
客厅里的人依然睡着,我把电话放回原处。
我蹑手蹑脚上楼去,心里很乱,并不觉半点轻松。推开虚掩的门,我蓦地吓了一跳,潘小伟正坐在地毯上,眼睛闪闪地看着我,我站在门口不敢进,紧张得不知所措。潘小伟平淡地问:
“去哪里了?”
“我,我去卫生间。”
我的口气不知不觉中,已变得像犯人回答审讯那样驯服。潘小伟以为我不生气了,说:“吓了我一跳,以为你又跑出去生闷气了。”
我这才放下心走回床前坐下,不知该对他说什么。
“快睡吧亲爱的,明天说不定就走了。”
我想把一切告诉他,可我怎么也下不了决心,我躺下来,心里百感交集一团乱麻,理不出一点头绪。
我知道我依然爱他。
我想这个打往北京的长途电话会伤害他吗?如果我们的人来了,会怎样对他?如果他说杀冯世民是正当防卫能说通吗?如果他知道我打了这个电话会生气吗?我们的人一旦来了,我该怎么解释我自己?他们会来吗?如果我回到北京队长会怎么看我,薛宇会怎么看我,他还会像以前那样对我吗?我还能像过去那样高高兴兴地上班、下班、逛商场、回家吗?潘小伟和我,我们最终将会怎样,如果我等着他,我依然爱他,他会原谅我理解我再来找我吗?
这是一个有着无尽疑问却一无答案的杂乱无章的夜晚,到天快放明时我不觉昏昏睡去。雨在半夜时就默默地停住了,风也不再咆哮。这也许不是台风,也许只是台风的一个边角。雨过天晴之后天气又闷热起来,短睡醒来时已是大汗淋漓。我睁开眼看见窗子已经打开了,但门关着因而通风不好。潘小伟一边擦汗一边为我摇扇,他笑着说:“哈,你睡得好香,我还怕你生我的气睡不着呢,没想到你比我还要想得开,哇,修养一流。”
我背对他说:“你真是那么想得开吗?”
他说:“当然,我吵架时什么气话都敢说,吵完了就忘了,我最不记仇。”
我斟酌着词句,说:“小伟,我想问你,假使,假使……你认为我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你会怎么样?”
“那要看是什么事呀。”
“你最不能容忍的是什么事呢?”
“最不能容忍的,是你欺骗我。”
我心里紧了一下,狡辩说:“我妈说过,女人要是不骗男人了,那就是不爱他了。”
“是吗?那,我最不能容忍你背叛我。世界上很少有女人喜欢正人君子式的男人,但是没有一个男人不重视女人的操守。特别是我,我这个人感情很投入的,所以最怕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