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密语(第2/6页)
老酸的高谈阔论,令年轻的画家目光兴奋,只有开车的高纯,依然不时疑心地从反光镜里,审视着身后的那辆车子。那车子的风挡玻璃在太阳的照射下,闪动着一片鬼魅的光斑……
分不清几时几分,金葵精疲力竭,才碰到了一处孤村小店。这村子看上去很小很穷,村口的这家小店只卖些日用杂货。店老板是一对老年夫妇,一个在阳光里收拾柜台,一个在阴影中编织草筐。
金葵踉跄上前,哑声哀求:“大爷大妈,给口水给口饭吧。”
老头坐在屋里,头也不抬,默不作声。老太太疑惑地打量金葵,这时的金葵,衣履肮脏,面容枯槁,口唇焦破,满头黑灰……
在这家孤村小店的一张木板床上,金葵终于放松地睡过去了,她睡得很死。这也许是她被拐之后和逃亡以来,最安全也最踏实的一觉,无梦无魇。
天黑以后,远征车队在途中的一个小旅店里停车过夜。画家们聚在一起喝酒吃饭,天南地北地聊着,消解着一天的征途劳顿。吃饭时谷子傍着周欣就座,神情依然有些沉闷。周欣为他倒了啤酒,言语亲和,尽力启发着谷子的欢颜。
“你怎么了,这次你不是最想出来吗?怎么一出来你反倒蔫了?”
谷子端了酒杯,说:“啊?没有啊。”然后喝酒,喝罢揽住周欣,用力地搂了一下,假装兴奋,其实依旧寡言。
高纯和画家们不熟,因此话题不多。他一个人走出房间,来到旅店的院内。六辆汽车在院内一字排开,周围不见一个人影。高纯傻站了一会儿,慢慢走到那辆旅行车前。他围着车子转了一圈,转到车头,蹲下细看。天太黑了,一切都藏在暗中,无法看清,他用手摸摸车前的大灯,不料那只大灯像被惊了一样,砰地一下亮了起来。
高纯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车前大灯晃得他睁不开双眼,他的视线向上躲避,正好看到车内驾驶座上,阿兵阴冷的面容隐在光晕的背后……
金葵寄宿的那家乡村小店里也亮起了灯光,光线却是昏暗异常。老头还在编织草筐,手上的活计似乎晨昏不停。老太太找出一身干净衣服给金葵换上。衣服偏短,偏肥,但还是感动得金葵热泪盈眶。
老太太说:“这衣服是我闺女在世的时候最爱穿的,你穿倒正好。站起来我看看……”
金葵没站,反而离座屈膝一跪:“奶奶,爷爷,你们好心帮帮我吧,你们能借我点钱吗?我一到北京马上给你们寄回来,或者我亲自给你们送回来,我双倍的还你们,行吗?”
老头依然低头干活,一声不吭。老太太先叹了口气,又摇了下头,说道:“唉,我们没儿没女,自己挣一点吃一点,哪来的闲钱。”见金葵哭着又要磕头,老太太拉住她说:“你要实在想走,就在这儿帮老头干点活吧,等把筐卖了,把路费挣出来,你要走就走吧。”
金葵跪地抬头,看看这间聊遮风雨的低矮小屋,知道自己只能暂厄于此,一时是走不掉了。
白天,远征车队继续前行,行程的第二天下午,从路标上看,已经跨过河北进入山西。在山西境内行走不久,画家们看到了黄河。
小侯最先惊呼起来:“看,黄河!”
黄河的出现使整个车队心情振奋。
他们沿着河岸加快马力,在太阳落山前到达了山西河曲县的平原村,在这个小村的村边,他们看到了此行的第一处长城。这段长城用黄土夯成,时断时续,与周欣印象中的长城截然不同。
被老酸称之为长城的这段土岗从车队的右舷划过,说起山西的长城老酸如数家珍:“山西在历史上一直是汉族政权与蒙古游牧民族发生冲突的地方,所以长城就成了不可缺少的军事设施。山西境内有汉长城,北魏长城,但留存最多的,还是明代长城。”
车队攀上山崖,在崖顶停下。高纯随着画家们下车,眼前的景象令他惊诧——远处陡立的石壁夕阳尽染,石壁上一座孤立的烽火台傲视群山,百米之下的陡岸夹峙,便是滔滔不息的黄河激流。
这是高纯第一次见到黄河,远远俯瞰,浊浪雄浑,逆风入耳,水声连天。画家们纷纷支起画板,老酸的大号相机咔咔忙碌。高纯也拿出相机拍下了这个壮观的景色,然后,拍下了周欣和画家们交流作画的实况。他没有忘记周欣仍然是他监视的目标,将她的行迹录入存盘,是他此行被陆子强指定的任务之一。
天黑下来了,画家的车队驻扎于黄河岸边一处古老的村落。窑洞里亮起了灯光,老酸仍然高谈阔论,话题仍然关于长城,按老酸的说法,这一带老百姓都是古代长城守军的后裔。明朝政府为了抵御游牧民族的入侵,弄了一套长城守军世袭服役的卫所制度,让这地方的人世世代代都吃皇粮,子承父业守着长城,几百年的故事,讲起来可苍凉得很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