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马鹿年(第2/13页)

八角楼喧嚣的爵士乐和淫荡的笑声盖过了火车的轰鸣,让·路对面土司衙署里的普田虎土司寝食难安。大卡洛斯有一天在洋行的办公室和普田虎土司谈一桩生意时,一眼就看出土司眼里的欲火。

“我们的葡萄酒,您可能不是很习惯吧,尊敬的土司先生?”大卡洛斯明知故问。

土司撇撇嘴,“像马尿的味道。”

“哈哈,在我看来,你们的苦荞酒,喝下一口后,整个腹腔都在燃烧。”大卡洛斯慢慢呷了一口杯中的酒,“你们干嘛要喝那么烈的酒呢?”

“男人不喝烈酒,还是个男人?”

“男人要证明自己的荣誉,得由女人来说。”

“那是你们洋老咪的想法。”普田虎土司往窗外一比划,“这一大片地方,我跺一下脚,连山上的野兽都会发抖。这才是男人。”

“山上的野兽如何反映我不知道,八角楼的珍妮弗小姐可不买你的账。”大卡洛斯故意将话题往女人身上引。

昨天晚上,大卡洛斯请普田虎土司到八角楼的酒吧喝酒,吧女珍妮弗小姐穿一袭白色束腰短裙到处卖弄风情,浑圆的屁股和饱胀的乳房晃花了满酒吧人的眼。一个醉醺醺的美国人把一支玫瑰插在自己的裤裆处,说里面藏有一百皮阿斯特,如果珍妮弗小姐跪着从他的胯下钻过,并把玫瑰叼出来,那钱就是她的了。普田虎土司没有见过如此欺负人的,他也趁着酒意喊:“洋姑娘,别听那家伙的。我出两百块,过来陪我喝酒就是了。”但珍妮弗小姐鄙夷地皱了皱鼻子,“我说酒吧里怎么老有一股臭味呢。”然后就钻到那美国人的胯下去了。

普田虎土司从大卡洛斯眼里看出了某种轻蔑,他不屑地说:“那个姑娘要不是个洋婆娘,老爷我早把她摆平八回了。”

“我亲爱的朋友,问题是,不论是洋女人还是中国的女人,男人总得证明自己的本事啊。”

“哼,这种贱货,给我当佣人我都嫌她脏,还敢说老爷我身上有股臭味。”普田虎土司越说越来气,“你们洋人不是来我们这里挣钱发财吗?那个骚货不是靠卖下面来糊上面的嘴巴吗?老爷我先买下她。你出个价吧。”

“噢,土司先生,这是不卖的。”

“这世上没有买不了的东西。你开价。”土司钻到牛角里面去了。

“朋友,你该明白这样的道理,如果你想天天喝到牛奶,你就得养好自己的母牛;如果你想家里牛羊成群,你就得让·牛和公牛交配,它们快活了,你的财富也增长了。珍妮弗小姐就是我的母牛,你可不能断了我的财路。”

“他妈的,我就先吃吃这头洋母牛的奶。”普田虎土司在大卡洛斯的挑逗下,欲火终于难耐了。

“不,八角楼里尊贵的西方女士,一般不接待中国人。”大卡洛斯说得很坚决。

“不就是付钱打洞吗?老爷我会让·骚娘们快活的。”

“噢,我的朋友,珍妮弗小姐可是一杯高价的葡萄酒,不会对你的味口的。”

“她就是一泡马尿,老爷我捏着鼻子也把它喝了。看我咋个收拾这个洋婆娘。”

“这个,这个事儿有些难啊。”大卡洛斯交叉着双手,做作地在屋子里踱了一圈,“看在我们是老朋友的份上,我去跟珍妮弗小姐商量商量。不过,坦率地讲,要赢得她的欢心,你或许得多付点。”

土司说了一句很贴切实际的话,“你们的火车拉来的所有洋货,我们不是都在多付几倍的价钱吗?老爷我定要看看,你这份洋货值不值。”

这是一份珍妮弗小姐在碧色寨辛苦一年也挣不到的钱。这位来自美利坚的尊贵女士将和大卡洛斯五五分账,她说:“都来吧,我的玫瑰门向世界各地的金钱敞开着哩。火车都能开进来,还有什么不能进来的呢?我才不管那个土包子喝到的是牛奶还是马尿。”

在普田虎土司跌倒在珍妮弗小姐的温柔陷阱前,还有一个中国人把八角楼里的玫瑰房当成了自己的洞房。他是一个靠开采锡矿暴富的农民,火车让·的财富滚滚而来,以至于他底气十足地认为:我们打不过洋人,日他娘的一个洋人也是为国家民族出口恶气。这个叫王五贵的家伙扛着一口袋银洋来到八角楼,对大卡洛斯说:“这世道真是变了,洋人也有出来卖的了。把你的那个骚货叫出来吧。”大卡洛斯尽量掩饰自己眼睛里喜悦的光芒,轻蔑地说:“这点钱,只够和珍妮弗小姐跳一支舞。要是珍妮弗小姐讨厌你身上的味道,你可能连这位尊贵的女士的手都摸不到。”在这个可怜的家伙一再加价下,他终于进到了玫瑰房。一进去就被珍妮弗小姐的销魂术搞得五迷三道,把麂子乱为马鹿,外国婊子等同大家闺秀,连自己姓什么都忘记了。他用马帮把一箩筐一箩筐的银洋驮到玫瑰房的门口,珍妮弗小姐在床上用不同的招式和花样让·五贵认定:用这些钱买来的夜夜春宵是值得的买卖,到最后他竟然提出要将洋人的圣女珍妮弗小姐纳为自己的妾。可是珍妮弗小姐和中国古代话本中那些会琴棋书画、吹拉弹唱的风尘女子不同,她并不认为王五贵是个出于仁慈的怜悯或浪漫的爱情,肯为自己赎身的风流才子或富家公子,也不认为古老东方的一个粗俗阔佬,因为钱多就可以赢得自己的芳心。她只坚守王五贵在玫瑰房里“春宵一刻抵万金”这个铁的法则。这场充满淫欲色调的求婚闹剧,最后演绎到王五贵身子和财富都被掏空、倾家荡产方才落幕。当他穷到成为一个连狗都不爱搭理的流浪汉时,他才明白:要为国家民族争一口气,有多么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