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第4/7页)
两架零式战斗机在城顶山上盘旋几圈后飞去。
防御战就是不好打。大爷趴在战壕里,中正式枪握在手中,三尺多长,枪型线条流畅。乌黑锃亮的枪管,显得镇定而冷峻。细腻光润的胡桃木枪身,摸上去手感舒适。但他心中不免恐慌,除了那次夜袭,这是第一次和鬼子正面交锋。而那次夜袭他又感到确实不过瘾。
土桥几个月来撵兔子一样到处找目标,眼红的像吃了日本死孩子肉,可遇到的不是小股的独立团、自卫队,就是逃难的老百姓。这回他像一只长时间没发泄性欲的野兽,山炮、迫击炮瞄准了防御工事,一发发炮弹落下来,像闪电,像惊雷,像台风,所到之处,席卷一切,无坚不摧,火光和烟柱直冲云霄,遮天蔽日。炮弹激起的大大小小的烟团,顷刻间将战壕吞没。空气中弥漫着山炮特有的尖厉哨音,先是“吱——”,然后哨音越来越响,最后像个巨大的铁筛子在筛铁钉一样。炮弹爆炸时溅起的土块儿、石块儿,连续不断地砸在大爷头顶的钢盔上。逼人的气浪持续地在耳中汹涌,同时撞击着胸口,他觉着喘不上气来。连长趴着骂:“他娘的,挖的这工事成了小鬼子的地雷了。”
修的工事大多在地面上,不少战士还没反击就被炸上了天,或被炸起的石块砸伤,唯有齐长城那段防御工事还好。2500多年了,老祖宗还在显灵。
空气中浓烈的硝烟味儿搞得大爷鼻子、嗓子里火辣辣地疼。他想起了孟斗老爷爷吸的豆秸旱烟。眯起眼睛,他努力向远处望去。
“弟兄们小心!听我命令,炮一停,鬼子就上来了。”连长命令到。
约摸半里以外的田野上,出现了日本人的散兵线。粗粗估摸,大概有100多号人。
土黄色的散兵线迅速逼近,很快可以看得见三八大盖枪头上长长的刺刀,刀尖的闪光形成了一条时断时续的亮线。大爷把枪栓尾部的保险片拔下来,握稳枪身,瞄住了一个上身粗下腿细的日本兵。那样子像是老爷爷卡通漫画里画的一样。那家伙的枪刺上挑着一面膏药旗,汗水从钢盔下面涌了出来,不知是害怕、紧张还是愤怒,大爷感觉都有。大爷想起了那苍老伟立的老槐树,那巍峨的降媚山,那清澈的使狗河……那是自己的家园,那里有自己的草,自己的花,自己的爹娘,自己的姐妹,那是自己的故乡。
他有责任用自己的胸膛保护那属于自己的一切。
“打!”连长喊了一声。
捷克造轻机枪清脆地响了起来,中正步枪也放起了排枪。
大爷咬咬牙,屏住呼吸,也扣下了扳机。
枪响了,那家伙倒地上,两腿乱蹬,很痛苦,看来是打中了。
鬼子的第一次冲锋给打退了。
大多数的伤亡弟兄都倒在了鬼子的炸弹和炮弹下面。
日本人的炮弹很快又盖了过来。炮击过后,又是一个中队的步兵发起冲锋。一个接一个的弟兄,全都从泥土里、从鲜血中、从战友的遗体旁挺身而去,向着敌人开火!开火!开火!他们全都满脸漆黑,军衣褴褛,只有那一双双明亮的眼睛,和他们手中的枪口一样闪耀着民族恨、山河怒。
一个兄弟大腿中弹,血流不止,仍靠坐在树杆上,把掷弹筒抱在怀里,向着前面发射!发射!发射!不用瞄准,前面全是小鬼子,闭着眼睛也能炸到几个。很多的重伤的兄弟有的忍着剧痛,在帮战友压子弹;有的死死抱住鬼子,用牙齿咬;有的躺在河堤上,拿不起枪,扔不动手榴弹,就把手榴弹拉开弦,手一松,让它滚下河堤、滚进鬼子当中爆炸……
重机枪打红了枪管,尽管身后就是山泉,却一分一秒耽误不得。一名战士毫不犹豫,伸出手臂,拔出刺刀,一刀子下去,汩汩的鲜血“哧哧”地浇灌在枪管上,化作一缕缕青烟,融会在湛蓝硝烟的天空。
“弟兄们!把小鬼子打回去呀!”漫天的硝烟和炮火中,连长一马当先,站在一个大磨盘上,两手两把20响,左右开弓;司号员紧紧跟在他身后,一脚踏在一堆小鬼子的尸体上,高昂着头,吹响凄厉的冲锋号。
第一天,连续四次冲锋,反冲锋。大爷所在连队伤亡很大,其他兄弟连也没少挨炮轰。
月亮上来了,阴乎乎的,像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儿女。为了减少伤亡,指挥部命令连长晚上后撤。
第二天,鬼子上来了,跨过战壕,翻越长城,继续向前包抄。满山遍野,到处是“叭……叭……”三八大盖清脆的枪声在旷野里回应着。部队凭借第二道防御工事阻击敌人。
有一个班的兄弟被逼到了别丈崖,子弹打光了,集体跳了崖。这班兄弟的尸体被一个牵毛驴的老乡发现了,战后才得以掩埋尸骨,其惨状不忍目睹。这老乡被日本鬼子押着当民夫,故意连毛驴一起滚下了山,鬼子以为他死了才得以逃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