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二八年四月六日
我一直都说,一天是贱骨头就永远都是贱骨头。我还一直在说,如果您只需要担心她逃学的事,那您可还算是运气不错呢。我说她现在应该是下楼到哪个厨房里去了,而不是待在楼上她自己屋里,在脸上涂脂抹粉地就等着六个黑鬼来伺候她用早餐,要不是这些黑鬼们已经吃了满满一大锅满足膳食平衡的面包和肉类,他们甚至都懒得从椅子上挪动一下屁股呢。然后妈妈说话了:
“但是让学校权威们以为我管不住她了,以为我没办法——”
“行了,”我说,“您是管不住了呀,您真能管住?您从来也没想过任何办法来管教她呀,”我说,“时至今日,她都已经十七岁了,您不会是期望这么迟才开始来管教她吧?”
她寻思了一会儿我说的话。
“让他们那样想……我甚至都不知道她拿到了成绩报告单。去年秋天她告诉我,学校从今年开始就不再派发成绩单了。结果刚才江津教授给我打电话,跟我说如果她再旷课一次,她就只能退学了。她怎么会逃学呢?她逃学去了哪里呢?你成天都在镇子上转悠;要是她在大街上溜达的话,你应该能看得到吧。”
“是啊,”我说,“如果她是在大街上溜达来溜达去的话。我觉得她逃学可不仅仅是为了干一些在大庭广众下能见光的事情,”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她说。
“我没别的意思,”我说,“我只是在回答您的问题。”接着她又开始哭了起来,不停说着连她的亲生骨肉长大后也开始咒骂她了。
“是您非要问我。”我说。
“我不是说你啦,”她说,“你是他们中唯一的一个没让我丢脸的孩子了。”
“可不就是嘛,”我说,“我根本也没空干那些让您丢脸的事情呀。我从来都没机会进哈佛,或是把自己灌醉直到身子被埋入黄土里。我可得干活呀。但是当然啦,如果您希望我去跟踪她,去监视她成天都干了些啥事的话,我可以辞掉店里的工作,找一份上夜班的差事。那么白天我就能看着她了,晚上可以您让班(1)来换班嘛。”
“我明白,我就是你们的麻烦和负担。”她一边说着,一边倒在枕头上哭了起来。
“我早就了然于胸啦,”我说,“就这几句您都念叨三十年了。事到如今就算是班也明白了。您希望我找她聊一聊这件事吗?”
“你觉得这么聊能有啥好处吗?”她说。
“要是我刚开始您就忙着赶过来插一手那就没啥好处,”我说。“如果想要我去约束她,那您就直说吧但是您得放手让我去管。每次我想努力管一管,您就跑来干涉我结果让她看咱俩的笑话了。”
“你可要记住她是你的亲人啊。”她说。
“当然了,”我说,“我心里就是这么觉得的——亲人哪。按我的说法来说,甚至还有一点点血缘关系呢。要是人们的行径像黑鬼那样,不管他们是谁,唯一的办法就是像对待黑鬼那样对付他们。”
“我很害怕你会冲她发脾气。”她说。
“好啦,”我说,“您之前那套家规制度似乎也不太成功啊。您这是希望我来管一管呢,还是不希望啊?要还是不要,就等您一句话了;我还得赶着去上班呢。”
“我知道你为我们做牛做马劳累了好多年,”她说,“你懂的,要是当年我的法子行得通,你早就有属于自己的事务所搬出去了,也能享受几天巴斯康家少爷的待遇了。因为甭管你叫什么名字,其实你早就是巴斯康家的一员了呀。我知道要是当初你父亲能预见——”
“好啦,”我说,“我觉得吧,他也跟所有人一样,也有看走眼失算的时候,即使是史密斯家或是琼斯家的人也一样啦。”她又开始抽抽搭搭的了。
“真是听不得你这样残酷地说你死去的父亲。”她说。
“行了,”我说,“行了。悉听尊便吧。但现在我也没自己的事务所,所以我还是该干吗就干吗去吧。您这到底想不想我去找她聊一聊啊?”
“我还是怕你会冲她大发脾气。”她说。
“好啦,”我说,“那我还是闭嘴啥都不说了。”
“但总归还是要想点办法呀,”她说,“街坊们会觉得我纵容她逃学,在大街上浪荡,或是我对她束手无策,管不住她……杰生,杰生,”她说,“你怎么能这样呢?你怎么能把这么些包袱都甩手丢给我呢?”
“行了,行了,”我说,“您这样又要把自己给折腾病了。您为什么就不能把她成天都关在家里,或者干脆把她交给我管呢?这样您就不用再为她操心烦恼了。”
“因为她是我自己的亲外孙女呀。”她哭哭啼啼地说着。